忘忧(2/2)
白文玉退无可退,几乎是同手同脚,慌乱之下直直撞在树上,海棠花散落下来,落在她肩上,头发上……
白时宜忙地把白文玉搂向自己怀中,顾不得拂去落花,只是轻轻拍着白文玉的背,又见眼前人垂着眼帘,一反常态的呆愣模样,一时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姐姐怎么还是这么……”
白文玉整个人都极其不自在,只愣愣等着白时宜下文。
白文玉漆黑柔顺的发上最后一朵海棠落下,轻轻点过白时宜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傻”
傅二爷这朋友做过13年的世家小姐,风光无限,又把锋芒藏下,倔强与自尊强撑着走过历经十年。
白文玉不知所以,只是循着本能开口:“就是你看到的意思……我见面时就说过。”
“说过什么”
白文玉没有说话。
“没事,我都明白,我都明白,姐姐不想说就算了。”白时宜眼里都是化不开的甜意与温柔。
“不,不是,我愿意说”白文玉知道这个妹妹的包容,却忽地有些着急,“我说这十年……我也想你。不是想过你,是一直一直想你。”
白时宜愣在原地,那时初相逢,姐姐说“这十年,我也想你”,她做了什么,极尽嘲讽之能事,拿刀子割她的心,再把一颗碎了的心放在脚下碾。
白时宜不知说什么,白文玉却以为她还在生气,不知所措地开口:“是我的错……时宜,我想你,十年里,我什么都梦到……”白文玉的声音颤抖得可怜。
她曾亲手把妹妹推开,她想着,自己念的人,只要偶尔出现在她梦里就好了。
可是这十年里,她杀过的人,死在她身边的人,甚至是白天遇到的闲人,一个个争先恐后出现在她的梦里,可是唯独见不到那朵玲珑剔透红海棠。
白文玉断断续续说着:“可是我……就是梦不到你,我以为你恨我至此,在梦里也不愿见我,我知道自己错了,十年日日夜夜,我知道了……你……”
初见被打断的话、十年的情思,此时全都倾诉了出来,傅二爷几乎能想象她红到花枝般秀丽的颈了。
白时宜再不忍听下去:“姐姐……你别怕。”
傅二爷愣住,这些天,他在白文玉身上看到太多,有时,他甚至不知如何去形容那些浓烈沉重的情感。可是,这个玲珑剔透红海棠,一语中的。
白时宜道:“姐姐,你知道我要走,对吗?你不要怕,你信我,我会回来……那时候,你要天天给我买糖吃。”
白时宜说:“还有,姐姐,回来以后我给你裁旗袍。”
白时宜一字一句:“姐姐,我一定回来。”
白文玉看着面前这个坚韧而温柔的人,如今,她是真正的美玉啊。
白文玉把所有的不舍与担忧都藏下:“时宜,我以前说的那些话,那些……不好的话,都不作数,都是我的错。”她看着白时宜,眼底有微不可察的涟漪扩散开来,“遇到你、带你回来,我都一直心甘情愿,再见你,我求之不得。”
似乎是觉得还不够,白文玉还在说着,“时宜,是我做得不好,以后,我补回来,这些,以后我都补回来。”
白时宜听到这些话,似乎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海棠越握越紧。
白文玉想着过往那些荒唐,轻轻低下头:“我认错……时宜,你要什么,姐姐都答应你,姐姐都给你,只要你回来。”
我认错,我等你回来。
傅二爷听着,春芽破土,石破天惊,这么个骄傲的人,十几年前,十几年后,放下骄傲,都是为这个妹妹。
白时宜却说道:“姐姐,你永远不用。”
白文玉抬头,却发现白时宜目光愈发柔和,她把手中的海棠,都轻轻地放到了白文玉手中,“姐姐,你永远不用和我道歉、对我认错。”
白文玉听了这话,心头好似柔柔落了几缕月光,又低头看到自己手里的海棠,不知怎的,就笑了出来。
傅二爷看着那笑,说句俗气的,真是今夕何夕、满园失色。
白时宜明白,十年沉浮,到了此时此刻,彻彻底底变成了她甘愿臣服。
她臣服于一颗至情至善的心,一份矢志报国的情,她心甘情愿,她甘之如饴。
她无悔。
白时宜忍不住想着,只要眼前人一生安稳,她再没有半分他念。只是,她真的舍不得,真的舍不得这个这么好的人。
白时宜看着姐姐的笑,什么也忘了,过往的离合悲欢,前路的凶险未卜,统统都不再想,只随着眼前人笑着便好。
傅二爷没有笑,他直直地站着。
昔年半糖解愁,今朝一笑忘忧——这样的人,说她心思深沉、千回百转,说她玲珑剔透、面面俱到,又是什么道理呢?
后来是白时宜先回去的,她默默在床上打了半个滚,把脸埋进了被褥里。
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反手便把被子推到地上,整个人躺在床上,随意抓起一本书。也不知有没有把书拿倒,只是胡乱翻着,却侧着脸悄悄看外面。
白文玉原本在打理那些海棠,花瓣散落了不少,又听到声响,便走了过去。
“时宜,伤眼睛,不看了。”白文玉把书抽走,也睡到了床上,拉起一旁的被子,盖上了两人。
这一次,白时宜十分乖巧,再没拂去被子。
床边的小桌子上歪歪斜斜地放着一本书,地上还散着几朵海棠……
两人呼吸平稳而深沉,好似一生的安稳睡梦都付之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