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信（2/2）

姐姐……白文玉……

她、她为什么……为什么要留着这个？

白文玉……不是一直看不起我吗？

白文玉，怎么会收藏我写的信？

白文玉……不是从不在意我吗？

仿佛火焰一般在心口炸开，无边的恐惧骇然带着刺骨的灼热，烧得白时宜胸腔一片火烫，如陷万丈烈狱，

她想到了，她脑中嗡嗡作响，血流涌动！

那些干枯的海棠，是当年生日的时候，她送给白文玉的啊！

十年滔滔，凄风带雨，荒唐誓言困住年少。

一树海棠，镇她不甘，也终成不甘。

白时宜的脸色和死人一样发白，嘴唇也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蹲在地上，像是失去魂魄般，披散着头发，抱着肩膀哆嗦。

傅二爷走了进来，他的眼神冷漠到令人恐惧。

他眼里的白时宜只有两种模样。

一个是多年以前，白小姐，不谙世事，纯真无暇。

一个是经年归来，红海棠，八面玲珑，面面俱到。

这些时日里，这个悲伤脆弱的白时宜给了他太多的莫名的愤怒，以及众多他无法控制的情感。

白时宜听到是脚步声，仍然没有起身，只是回头茫然地看了一眼。

傅二爷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女人，她那种痛苦不堪、患得患失的模样没有带给自己半分快感。

昔年那个运筹帷幄、温和镇定地说出“是吗，那你姐姐实在是好”的傅家二爷，再也不能气定神闲、有条不紊。

傅铭乐一步步走过去，居高临下。他把那些信件拿起来，再丢下去，微微泛黄的信砸落在白时宜周围。

傅二爷说：“这就是白文玉对你的心意，空口无凭，这是不是比较有说服力？”

白时宜蹲在地上，一份份捡起来，再站起来，转过身。

这个站起来的过程，艰难而缓慢，却无端让她想起当年她在巡捕房的审讯室里，也是这般。

那时，她缓缓站起来，看着那个巡捕，轻轻说着：“我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而如今，她紧握信封的手指骨节发白，她低头看着地面，几次想要说话，都没有说出来，连嘴唇都颤了，哪里有半分昔日名利场里能言善辩、长袖善舞的模样。

傅铭乐只知道白文玉珍藏着故人的信件，信里的内容他却无从得知，他更加不知道那些干枯海棠的意义。

可是白时宜自己再清楚不过了，那花是她的年少心意啊，可那信上又是什么啊？

纸短情长，字字断肠。

可是她诉说的根本不是什么相思之情、关切之情！那都是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实在挨不过时，怀着深重到无法释怀的恨意，握笔写下的狠厉冰冷的怨毒话语啊！

白时宜颤抖着手，拆开了一封，只看了几行，信纸便跌落在了地上。

哪怕白时宜是如今再看，也依然鲜明地感受到每一个字眼里的仇恨怨毒。

白时宜曾经以为这是尖锐的利剑、这是狠毒的报复！

经年再看，没错，对她自己而言，这的确是!这些字眼如今全部返还到她身上，叫她痛不欲生。

“她没有回信，是我不让她寄，你要怪的是我。”

白文玉不能寄信，是出于不想再让白时宜和自己扯上一丝半毫的联系。傅二爷既然要保守白文玉的身份，那么，他就无法说明真相。

傅二爷知晓，白时宜恨白文玉的刀剑，最后都回到了这朵红海棠自己身上啊。傅铭乐几乎是快意地想着，那么，就让她恨我吧!

白时宜又捡起那封信，把它折好，又放回原位。

那些信上隐隐约约带着记忆中熟悉的海棠气味，那是白时宜遍寻至今的味道。海棠本无香，那是她记忆里、灵魂里的气味啊。

她以为，往事滔滔，灰蒙蒙的岁月里，只有滚烫的泪水、沸腾的鲜血。

原来，从金钗之年的初遇，到锦瑟年华的离开，再到如今的归来，那个年轻动荡的时代里——那些漫长时光里的温柔，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