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道（2/2）

然国难当头，眼见身边胞泽牺牲殆尽，一寸山河一寸血，我已无退路！

我右眼已中弹，此去不作归计，亦不作片刻偷生之计。未亡之躯、一枪一弹，亦与日军周旋到底。

既慕道，死生不计。你与我是一样的，你定能明白。

于我兄长，能瞒多久便瞒多久。若有朝一日他终知晓，那时举国定是一片新天地，有弟如此，兄长情亦足慰！军人战死沙场实属本分，何况为国尽忠，事极光荣，何所悲哉。

人生百年，终有一死，死得其所，正宜欢乐！

我死国存，何惜此身！

文玉吾妻，今永诀矣！

至于白头之约，天下之大，卿不必限于傅宅。青山忠骨，也是恰好！”

两份信中，傅小爷都没有提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那时，在全上海都被日本旗插遍之际，唯有闸北四行仓库的屋顶上，一面硕大醒目的中国军队旗帜随风猎猎飘扬，这也是中国军队在上海唯一所剩的旗帜。

誓死守卫这面神圣旗帜的就是团长谢晋元、副团傅行止带领的“八百壮士”，他们率领第1营四百多名官兵，对外号称八百人。

在进入四行仓库后，两人指挥部下用仓库内的物资封死了底楼的所有通道及门窗，在二楼也只留了一半的门窗用于射击。把部队留下的枪支弹药分配众人，把手榴弹捆扎成束，以增强杀伤力。

从十月二十八日第一次战斗打响开始的四昼夜里，他们击退了日军的多次疯狂进攻，毙敌两百多人。

有战士将手榴弹捆在身上，毅然决然地从二楼纵身跳入敌群，炸得鬼子鬼哭狼嚎。

有女童子军杨慧敏与著名记者曹聚仁将一面中国国旗送到“八百壮士”阵地上。

傅小爷包着眼睛的纱布已是鲜红，周围尸体多的根本看不见地面，血流成河。

眼见之处，一片血红，地是如此，天是如此，眼前种种都是如此。

敌人的刺刀在全身反复穿刺，傅小爷看着眼前江山万里，慢慢地就没了枪火炮声，向死而生，此生无憾……

这就是甘之如饴的痛，这就是带着笑的死！

他的身体挂着血，还有源源不断的血珠子从那些空缺流出，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很快汇成了几小滩。

一枚小小的手榴弹落了下来，刚好落在了傅小爷傅行止身边……

晚霞漫天，十里红妆，倒像那日他和文玉大婚，贴满了喜字，他们一起给大哥敬茶。

他又想到了文玉给他写了第一份信，只有八个字——“山河永赤，地久天长”，傅小爷嘴角的笑容不由得又温和了几分，连身上的痛也没了知觉。

既慕道，死生不计。

我们的青春抛洒于此，我们的信仰绽放于此，我们心甘情愿。傅小爷想着，“山河永赤，地久天长”这两个愿望。前面的四个字啊，那些好风光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看一看，至于地久天长、白头偕老，他轻轻笑着：“青山忠骨也恰好啊。”

他睡着了，梦里烽烟都散尽，山河无限娇……

这只四百多人的队伍极大地鼓舞了上海民众的抗日热情，也激发了国人的血性，数万人冒着敌人的流弹，自发前来助阵。

他们利用各种渠道为国军传递鬼子的进攻策略，有的大声呼喊，有的比划手势，有的搬出小黑板，在上面告诉守军鬼子的进攻方向……

此后，中国有了“中国不会亡，你看那八百壮士孤军奋守东战场”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