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2/2)
“二爷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傅二爷回道:“她若是不赶你走,你如今怎么有这种成就,这也是阴差阳错成就了你啊!”
白时宜心中皆是鄙夷,自己留学只有四年,又在前线做了五年的医生,又在上海待了一年,如今好不容易再遇故人,白时宜对我好?是想说在街上对我的恳求视若无睹、弃我如敝履吗?还是想说陷我人牢狱、让我受尽折辱呢”
傅二爷看着他那朋友面上的冷笑,预备好的说词便凝在了喉头,只淡淡回了一句“她毕竟是你姐姐。”
白时宜笑得更加肆意,“这是自然,我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好姐姐,二爷答应了就好。”
宴会结束,白时宜以答谢昔年恩情的由头,请傅二爷和白文玉到外面一聚谈心。
傅二爷心下了然,立即接道,“时宜,我们好些年没有见过面了,去外面倒显得生疏了,不如就去解语轩聚聚。”
“我一向听姐姐的,姐姐,你说呢”白时宜早已料到,看着自己那姐姐,语气里都是玩味。
白时宜此刻伸出手就能触碰到白文玉,白时宜感受着,这个人活生生地就在自己面前,她不再是一个影像、一个名字,而是一个能感知到的人。
白文玉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颇有些“目流睇而横波”的意蕴,好看又深邃。
在戏台上一回眸,便几乎能将人的三魂七魄都吸进去。
可现在这双眼睛只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漠然,就连开口的语气都好像是无关紧要的敷衍语气,“好。”
白时宜眼睁睁地看着她这姐姐对相逢视若无睹,如果不是不在乎,刚刚怎么丝毫不受影响地饮酒作乐,现在又怎么是一副无所谓往事如何的模样!念念不忘的只有她白时宜一个人!
可十年打磨,哪怕心中悲愤交集,白时宜面上仍是沉着冷静、不紧不慢,“姐姐,傅家的生活和姐姐当年想的一样吗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很好。”白文玉面对这场久别重逢,竟然毫无动容,平平淡淡,就两个字就把这十年时光掩下,仿佛什么都放不到心上。
白时宜不怒反笑,道:“姐姐对我还是这么惜字如金,自从当年狱中一别,我就再也不知道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了。”
寒来暑往十年,那些被强压入心湖的往事顽强地浮了上来,纤毫毕现,一点点的,绞住了白时宜的心。
那是一个不能触碰的伤口,现在她却要自己撕开。
十年前的某个下午,白文玉回到家累得直接睡倒在院中摇椅上,白时宜就坐在旁边,认真地为姐姐遮挡这日光。
白时宜专注地抬高手掌,连那睡着的人何时睁开了眼睛也不知道,蓦地撞进一双清亮的眸子,白时宜怔得忘了收回擎着的双手。
那时候,白时宜尚不是看遍生死的战地医生,不是游刃有余的交际花,她还是一个细心体贴到会坐在椅边用手为姐姐遮阳的女孩。
白文玉清醒之后,睁开眼时就见那替自己挡着阳光的人慢慢眨着眼睛,有些呆愣的模样。
那一日,白文玉难得地笑着,清亮的眸子里闪着淡淡的笑意,让她那张时常冷清的面容上多了一丝柔情和温暖。
可惜那倒是这些年白时宜最后一次看白文玉笑了,“时宜,你对我这么好,如果我们分开呢?”
白时宜只觉有一股冷意透入脊髓,她几乎是有八面玲珑的天赋,她感觉到姐姐似乎动了抛弃她的念头。
眉头未见舒展,语气先缓了三分,白时宜是毫不掩饰的示弱口气,“姐姐,我舍不得你。”
她坐在椅旁,陷在了白文玉居高临下的试探里,白时宜眼里的小心和怯意,压抑着呼吸低着头的忐忑模样,还有身上那明显的不安,若有似无却如何也忽视不了。
白文玉没有再回答,她起身去做别的事了,她把这个满心依恋的女孩就那么丢在了身后。
半夜白文玉醒了,发现时宜蜷缩着身子,和自己靠得很近,却始终不碰自己,夜色朦胧中似乎看到一层浮起蒙蒙水色的眼睛,白文玉拍着她的背,问她怎么了。
白时宜转过了身,不让白文玉看到自己的神情,她轻轻说,“姐姐,我梦到你赶我走。”再然后,白时宜没有再说话。
白文玉伸手揽过白时宜,白时宜乖乖地靠在姐姐怀里,却并未真的将头部的重量倚在那人身上,只是忍不住把下巴小心翼翼地抵这白文玉肩膀。
白文玉的身上很暖,白时宜心中却如坠冰窖。
后来没过多久,白文玉收拾好了白时宜的东西,解语轩已经破落不堪,门前却聚集了不少人,彼时白文玉在台上也算是小有名气。
白时宜站在门外,看着姐姐扔在地上的行李,又抬起头,轻声问道,“姐姐,我哪里做错了?”
白文玉还是面无表情的沉默,这种沉默无疑给乱了心跳的人造成了巨大压力,时宜越发得不知所措了。
白时宜几乎崩溃了情绪,哽咽哭喊“姐姐,我不想走,我能做事的。”
“做事?你能做什么?笨手笨脚!”白文玉的语气变了调,眼神中都是嫌弃厌恶,她的声线冷漠,说的话仿佛也是嘲讽的意味,两人之间高下立分。
“你所有东西都是我给你的,白吃白喝这么久,也该收拾铺盖滚了吧。”白文玉清冷沙哑的声音,仿佛一把尖刀,抵在了时宜的胸口。
再然后呢,白时宜不断地和姐姐哭诉着,一句又一句的恳求,这个曾经的世家小姐,如今对着一个戏子,一而再、再而三低头。
而白文玉只是一直用她成熟冷静的目光审视着白时宜,眉目间没有丝毫动容。
白时宜死死地盯着白文玉,想从她的眼睛中看进她心里。“姐姐,我可以改的,我求求你……”
看着白时宜的崩溃,白文玉原本冷凝的目光竟然显出几分温柔,白时宜那时不明白,那将是她无法承受的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