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膝（1/2）

“时宜，你没有错。只是——我现在厌倦了而已。”白文玉嗓音原本就好听，此刻轻喃细语更是动人，但听在时宜耳中，却更像是来自地狱的低声呼唤。

她说：“时宜，我只想安安生生过着，你让我心烦。”

在路人指指点点的言语中，白时宜只感觉目光快把自己淹没。她仿佛要把后半辈子的泪流尽。白文玉转身回去，已经没了再听下去的耐心。

白时宜近乎声嘶力竭恳求姐姐回过头，就再看自己一眼，和自己说一句为什么，可是当时呢？白文玉不置一词，只留给她一个清瘦却决绝的背影。

雨后的道路湿滑，白时宜跑的又急促，一心只想拉住姐姐，竟蓦地跌倒于地，眼神却还是惊慌失措地追向白文玉。

“起来！”有人拉起了她。

不是白文玉，不是她的好姐姐！却是一胖一瘦两个巡捕。

巡捕房一来人，围观的人群急忙散了，唯有墙边有一个男人，依旧静静观看。这人，便是傅二爷。

“你就是白时宜？有人和我们巡捕房报了案，说你和租界一桩杀人案有关，起来！跟我们走！”

那个年头，进了巡捕房的，没有贵人相助，有几个能好好地出来？

傅二爷这朋友本就是心慌不已，听到这里，不自觉往后退了好几步，独有其表地逞强道：“你别过来！”

白时宜原是大家小姐，便是连一条鱼都未曾亲手杀过，哪里会做这种见血的事。

白时宜的嗓音和身体都在颤抖，举止神态都只是透露出害怕与无助，一个高瘦的巡捕已经上来抓她了，她挣扎着推开，“我没有杀人！”

傅二爷这朋友在极度慌张无助下，倒生出几分莫名的力气，猛地把那巡捕推得后退了好几步！

这巡捕在同伴面前失了面子，只觉心头怒火冲天，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猛力一扇，只听“啪”地一声，他已经狠狠掴了白时宜一个耳光。

这声音太过刺耳，划过一个女孩支离破碎的心，刺得她鲜血淋漓，白文玉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个场面，居然也蓦地回过头来。

傅小爷这朋友，昔年是秦淮有名的服饰大亨的独女，白绘对这个女儿一向是百依百顺，一点苦头都舍不得她吃。

白时宜又兼姿容妍丽、多才多艺，曾有多少富家公子求之不得！每逢宴会聚餐，都是众星拱月的焦点，哪里受过半分委屈！

可此时，一颗惊恐而狂跳的心在这一巴掌里重重坠落，反而平静了，白时宜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像是被抽去全部力气一般。她的鼻尖闻到腥味，裂开的嘴角上，出现一道蜿蜒到下巴的血流。

“什么玩意！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还……”白时宜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作响，那高瘦巡捕骂骂咧咧的声音倒越飘越远，一时间竟是听得恍恍惚惚，头疼得厉害。

白时宜回头看了一眼，侧脸偏向一边。

其实从白文玉的角度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时宜惨白的面容上五个指印分外明显，但白文玉只当没见着。

白文玉其人，戏台之上千娇百媚勾魂夺魄，到了台下空有皮囊索然无味。

为人淡漠克制，周身都是霜雪颜色，不善与人交往，可能是在戏里历遍悲欢离合，任何离愁别恨到她这里好像一叶浮萍入海掀不起半点浪花。

而此刻，她站在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时宜，眉眼之中都是深邃压抑的冷漠，这种极度的克制几乎浸染到了她的骨髓里，有时甚至会让瞧见她的人觉得窒息，怎么会有这种活法的人？

但是这次，唯独有些不同的是，她那张淡漠惊艳的脸上显出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凌厉色彩，整个人好像换了个灵魂鲜活起来。

这样活人应有的情绪起伏出现在她脸上，虽然没有破坏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容，却也不免让人觉得诡异。

可是，哪怕这样，她也仅仅是站在原地，没有前进半步。

“等一下，我有话问我姐姐。”可怜傅二爷这朋友还是不相信，她还是想多看她那好姐姐一眼，再多问她一句，问问她何以至此，问问她所求为何。

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为了一份带她回家的温暖、为了初见时半颗糖的心意，全心全意，倾心以待，把一颗心捧至对方面前，这个姐姐怎么忍心把这颗心丢到地上践踏！

那高瘦的巡捕还想骂人，却被另一个矮胖的巡捕拦住了，不知他们耳语了什么，高瘦的巡捕开口笑得有些得意，语气也颇为调侃，“好啊，也不是不行。不如你求一下我，我看一下你的诚意。”

这种作风和世井流氓也没什么区别了，不过和接下来要得到的乐趣相比，他哪里会在意这一点手段呢？

他们当然已经知道白时宜的身世背景，这高瘦的巡捕是在享受着这个曾经骄傲自负、高不可攀的世家小姐，如今不仅跌落泥潭、狼狈不堪，还要为一己心愿放下一切，低微卑贱地恳求着他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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