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2）

路一鸣坐在坦克中，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忍不住左摸又看，但现在他实在是没有心情，谭静还在后座上小声抽泣，听的路一鸣心如刀割，恨不得跳起来怒骂一顿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开眼睛。

身旁驾车的小战士不时用眼睛偷看路一鸣，被路一鸣发现以后有些不好意思，路一鸣想可能是这小战士好奇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人吧。下车时路一鸣先把谭静送出去了，小战士见路一鸣似乎对炮筒有些兴趣，小声在后面说了一句：“这是67式，一杯水的重量就可以让炮弹引爆呢。”路一鸣闻声回头对小战士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说完路一鸣也出去了，身后的小战士愣了一会儿，才起身出车。

到了医院路一鸣和小战士轮流把谭静背上了楼，医生原本在午休，路一鸣“哐叽”一声把门撞开了，吓得医生饭盒都快掉地下了。

“医生，麻烦您快给看看，鼻子撞地上了！”路一鸣撩开被子就把谭静放在病床上，医生眼看着是解放军战士送来的人，深呼吸了几下没发火，这个男孩子风风火火闯进来活似土匪。

“医生！快啊！你要拿什么药我去帮你拿。”路一鸣又大声催到。

小伙子，你注意点，这是医院，不要影响其他病人休息，何况我还在午休时间呢。”医生放下筷子打开眼镜盒准备戴眼镜。

“午休？！”路一鸣本来就在气头上，他要不是看在这医生跟他爸岁数一样大的份上，直接过去揪着他的衣领子给他拽过来了。

“你没看见她流了多少血吗？你还午休，是个医生嘛你。”路一鸣火上来了。

那医生见路一鸣瞪起了眼睛，真有副要揍他的样子，不禁有些害怕：“解放军同志，这是你们的人吗？说得不好听了些，这简直就是流氓土匪，我有说过不给这位女同志看病吗？我可以牺牲我的时间，同时我希望能获得一些尊重。”

路一鸣着急一路了，好不容易都到医院了还要听这个医生磨磨唧唧，真上手抓住男医生的胳膊给他拽过来了：“好医生，医生大叔，医生大爷，您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这个土匪计较，我求您快给她看看，”

那个解放军小同志也给医生赔着笑脸，医生看着两人，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也没办法不给看病。

他拿出消毒酒精先给谭静做了些简单的清理，然后坐下写了张单子。

“这个女同

志需要做个手术，手术完也需要继续住院打针治疗以防感染，你们是哪个知青点的？你们队长怎么没来？”

“眠虎岭的，没有大队长，我们村长知道就行了。”

“没有大队长？那怎么能行，乱套了。”

医生又是好一顿唠叨，终于完事给谭静安排了个病床下午做手术，路一鸣悬着的心可算是放下来了，这个医生虽然磨磨唧唧但是看着文绉绉还算靠谱。转眼想感谢一下那个小战士，却发现小战士安排完事就没影了，可能是真怕路一鸣追着问他的名字地址给他送锦旗过去了。

路一鸣心中感慨一番，这是什么精神？这就是社会主义精神。

那边宋良弼还在村里，赵二国他们不可能为了这些事耽误了上山干活，就把宋良弼交给了村里人看管起来。

宋良弼一个一米八五的大高个蜷缩在一个原本给牲口建得小窝棚里，他已经从徐满君嘴里知道了昨晚谭静知道自己弟弟去世的消息。

窝棚仅有一堆茅草做顶，四根细柱子支撑，四面透风，地上的茅草即便是换了新的，也满是粪便的臭味，令人作呕。

宋良弼像是失了魂，对周边的恶劣环境视而不见，满脑子只有自己挥拳出去想打人，最后却是出现谭静的脸的样子，他最后一点印象就是，谭静倒在雪地里，满脸是血。

宋良弼的心一点一点抽痛起来，以往他在北京，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往往仅仅就是因为彼此多看了一眼，两人就要互相找人茬架，他从来也没有因为打架把人打伤了而心里产生愧疚感，那是因为，每一次他都认为自己的对手和自己势均力敌的，他决定和人打，就彼此默认定下生死状，技不如人就老实认栽，绝不到警察局报案。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动手打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好朋友。

他知道谭静挡在赵和平身前不是为了保护赵和平，而是为了保护他，如果宋良弼这一拳是打在赵和平身上，那么宋良弼，不仅要坐牢，甚至有可能会因此一辈子无法回城，出狱后被重新分配到哪个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然后度过漫长痛苦而又不为人知的一生。

宋良弼之前从未想过这么多，甚至他这一个上午在这臭气熏天的茅草屋中所想的，比他前十八年所做的思考都要多，他想起了自己的家庭，想起了自己做医生的父母，想起了自己曾经和路一鸣在一起找人放肆茬架的混账日子。

他的人生难得出现了悔恨，而且这种悔恨并非因为对即将到来的惩罚的恐惧。

照理来说这种对于旁人的歉疚不应出现在他身上，因为他的家庭，他所受的教育，他的父母都是著名的医生，医生这种职业，不会因为时代的变迁朝代的更迭所淘汰，因为是人就会生病，生老病死，任谁也逃不过，所以宋良弼从来不会担心自己的家庭有一天会让自己混到没饭吃的地步，更何况他的父母还是给首长看病的医生，靠近权利的人总也能沾得到权利的利好。

宋良弼在寒风中流下眼泪，他真实的感觉到在自己的身体中生出了一种全新的种子，这颗种子叫做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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