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赋之二·子夜歌(1/2)
“三郎——?”
祁渊唤罢,便见祁湄一手扶持亭柱,遥遥地立在潭那头。月华流瀣,将点点皎白,倾在他衣角之上,他容色也一并氤氲其中,竟无端洗出几分温柔来。
“风露夜寒,如何还不披衣便独自出来。”祁渊小心翼翼扶了祁湄臂膀,至亭中暂且憩下,一面嘴里还不住地叨这唠那,活脱脱像个操劳命的老母亲。他方才是跑着过来的,加之先前又耍了回剑,于是浑身便隐隐散发着热气,就如同个暖炉似的。
“城南七里关外境,野渡无人舟自横。”祁湄一字一句慢悠悠地吟来,唇角轻掀,露了点白森森的笑意。只听他又缓声道来,“阿兄此番行事,操之过急了罢?”
祁渊面色倏地寒了下来,他一双目中乍时迸出箭一般的神采,对方悠然自若地迎了上去。他厉声问:“你如何得知的……?”
“我若说中道遇见,想必阿兄也不会相信。”语罢,祁湄终是收敛了笑意,将掌置于祁渊手背上轻轻拍抚两下,目中是颇为真切的诚恳之色,“阿兄,我知你复仇心切,但你应当明白,击垮一个集团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最不应该的就是贸进杀人。”顿了顿,他话锋徒然一转,“且你此番劫他们盐队,已是搅乱了他们商界秩序,下番再要插手,怕也不容易了。……”
“——三郎!”一语未毕,祁渊猛然拔高声调,生生止住他话头,“这不是你该管的。……看来草堂一载,你根本没有潜心修养,却将心力放于这等事上。……三郎,若你想养好这病,便听哥哥一句劝,再莫插手此事!”
“我的病早便不愈了,所谓清修,不过图个心理安慰罢,教我多苟延残喘几时。”祁湄冷冷答道,“我所行何事是我之自由,与你何干?”
咯咯。掩于袖中的双拳紧紧攥着,骨节摩擦发出响动。祁渊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这般生气是何时了。许是由于身体缘故,三郎打小性情便乖张姿肆,而今清修一载,其戾气竟不减反增。他恨恨一甩袖,朝前踱行几步,方才勉强于齿关中挤出几个字:“三郎如今、……愈发长进了。”
见人此番怕是真的动了气,祁湄方才缓了缓语气,慢声道:“我所做所为,何尝不是为了。……”
余下的话语倏尔中道止住,转而作了唇际一声极微小的低吟。祁渊转身,却见祁湄俯身紧紧攥住胸前衣料,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分明已是一副苦痛之至的模样。
——午夜,午夜到了。远处寺庙磬音悠悠斟开夜色,祁渊这才觉过神来,忙探手入怀袖,摸出一个白瓷小瓶来,倾出一粒丹丸,上前动作熟稔地撬开祁湄齿关,助他咽下丸药,罢后又轻轻拍抚他肩头,权作安慰。
祁湄这病是胎里带来,每至夜分之时,必发心绞之症,苦痛之至,仅得以以药物暂缓痛意,无法根治。祁渊为此也曾访遍天下名医,却终究无法药到病除。
心下正忧,祁渊抬头去瞧人,见他容色稍有缓和,不由长舒一气。但他借着亭下漏出的月光,看见三郎额前的血色细疤此时颜色愈加鲜红,看着就像缀了血珠似的。他心下一惊,忙抬手轻抚对方额际,指腹触到的依旧是浅浅一道沟壑,并无渗血之迹,他这才暂时放下心来。
“这病似是又重了几分。……”忖度罢,祁渊探手捉了对方腕来,将指腹置于他动脉之上细细诊听。但见皮囊之下,血流细弱,分明是五脏虚竭、心脉衰弱之象。祁渊没来由地鼻头一酸,却反将双眉紧蹙,厉声叱道:“病至这般模样,尚还操劳身外之事,你便如此着急想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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