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2)
“听说母亲请了一个道士来家中。”
陈应朝停下手,“她那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喜欢那些神神鬼鬼的,想让那个红楼女离眠儿远些而已,在家里做做法呀,撒些……”
“所以就在红楼演了一出好戏吗?”
“你这孩子!” 陈应朝一急把暖炉打翻了,又慌张捡起来摆正,“那是什么地方,你娘她怎么敢做这种事!”
“那十年前呢?那个孩子……”
啪一声,陈应朝一巴掌狠狠抽在陈独风脸上,“你怎么还记得那个孩子!那是他自己死了!关我们什么事!!” 陈应朝颤颤巍巍起身离开祠堂,“那个孩子已经死了,死了……”
如果真的无关,何至于此?
一丝细细血腥气略过陈独风鼻尖,陈独风怔了一下,摸到拐杖迅速爬起来,小时候的事虽然想不起来,但是身体对这气味的本能恐惧还记得清清楚楚。气味很淡,陈独风绕了许久还是没找到。前面,是母亲的住所,陈独风已经搬出家五年了,每次回来,除了祠堂,就是去看看弟弟。陈夫人和丈夫十年前就分开住了,眼下这座院子,贴满了黄符,两个守卫的仆人在打盹。陈独风绕到了弟弟的院子,果然也有人守着,还带着兵刃。家里出事了。
陈独风不是第一次带陈霜眠溜出去,虽然母亲十分讨厌香若,但也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在外面丢了脸面,一个女人还不值得她亲自出面将儿子带回来。他们要合伙将方家拉下马,让香若下不了台,让陈霜眠看到一个红尘舞女是什么下场,现场闹得多可笑多难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观舞的二十多位有投票权的商户,谁忍不下这场闹剧。做官做到王兆海这般无耻,还真不多见,陈家居然落魄到要同流合污。当年的一时荣华,不过是靠接盘了陶家在原平的家底,如今原平无人管束,放着谁都敢来争抢一二。虎曲日渐兴盛,原平撑不住了,陈家的壳子也要垮了。
陈独风回到祠堂,逐一掀开墙上的布幔,什么都没有。又仔细翻看了新加的莲座,有些角落被布幔遮透不过光,陈独风取了一盏灯,照着也没发现什么。只能坐下休息一会儿,这几日不知为何腿疼的厉害,还好祠堂的布幔一直做的厚实,吹不着风。陈独风站起身,将靠墙的布幔扯下来,缝的很结实。陈独风用烛火小心的烧开一个洞,将布撕开,里面缝着密密麻麻的黄符。这频繁更换的布幔,至少半年前就开始了。陈独风扯下一张黄符揣在怀里,匆匆出了后门。
陈独风腿脚不便,很少上山去找陶蓁,只是每个月十五晚上,陶蓁都会去城郊废弃驿站旁的酒馆卖酒,陈独风会在山脚等着见他一面。今日才初三,路上几乎看不见光亮,等到陈独风跌跌撞撞到了城门口才想起来,自己出不去。可是这黄符,如果没记错,和当年他在陶家见到的,一模一样。陈独风倚在城门口,就算是,又能怎样?
好一会儿陈独风才回过神,拍拍衣角灰尘往回走。原平城过了子夜就会很安静,什么小偷小摸都不敢出来,因为十年前那件事,大家觉得半夜之后,原平就是哭魂岭鬼兵的地盘,不能打扰。陈独风漫无目的的走,腿有些痛,走太久了。
这,应该是陈家的布坊,一个月前走了水,十二个人烧的面目全非。铺子拆了一半,母亲突然又不想重建了,搁置起来。
陈独风刚才去的是北门,陈家在东北方向,而这间铺子,在城西。陈独风握紧拐杖,警惕的看着四周,确实是城西,为何会走到这里?四周异常平静,只有风吹过杂乱废墟的声音。
陈独风摸出身上的黄符,小心翼翼贴在破旧的门板上,没有反应。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屋顶几乎没了,陈独风小心翼翼用拐杖敲打着地面烧焦的木头,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即便失火是在深夜,没人愿意出门相助,也不可能烧的那么快,让人十几个人来不及反应。
院中有口井,脚下踩到一块小碎石,陈独风弯腰捡起来,扔进了井里。石头砸在井壁上,咚咚响了两声,没了动静。
枯井……,要找人下去一趟吗?
回到家中,天已经快亮了,陈独风将撕开的布幔卷进凉被里收起来,准备没人的时候带出去,又将其他尽量恢复如初,继续跪着。
下人见陈独风回来,偷偷溜进了后院,
“道长,大公子回来了。” 谄媚的笑声传入后院许久未用的厢房中,
“他去了哪里?”
“这……,没人敢晚上出门,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
“可是你们大公子出去了,又回来了。”
“这……,大公子是见过鬼的,还跟那个,那个交了朋友,我们的这些下人可不行的。”
“那个?城外山上那个?”
“是是,就是那个!”
天边泛起鱼肚白,夜更山里起了晨雾,缠绕着爬进哭魂岭。哭魂岭的地势很低,隐隐听到水声,又在山阴,山体石壁上长满苔藓,还有丝丝腐烂的气味。陶蓁站在哭魂岭的入口,穿过这个狭窄的石缝,就可以到达。传说两百多年前,有位大将军带着数万战士,被奸臣所害,全部死在这里。将军死前发下毒誓,变成厉鬼也要他们偿命,奸臣就请了一位巫师,将这里封了起来。当然还有许多不同版本,只是大部分都有一个共通的情节,就是谁要是打开这个封禁,就可以号令这百万鬼兵。听起来挺可笑。
几个人影飘了过来,停在陶蓁身边,双眼发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过来的。
“何人?”
“朔州,曹坤。”“苏州,万德金。”“苏州,万鹏程。” “原平,小五。”
陶蓁看着那个叫小五的孩子,十几岁的样子,黑黑瘦瘦,穿的粗布衣裳,应该是哪家使唤的仆人,
“你叫小五,因何而死?”
“不小心碰掉了夫人的贡品。”
“夫人是谁?”
“陈……陈家……”
太阳升起来了,白雾变得越发浓厚,快要将几个人淹没,小五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又是陈家。
“不要去那里了,不值得,跟我走吧。”
几个人影跟着陶蓁回到了道观,陶蓁点了一炷香,手里拿着一个招魂铃煞有其事的围着几个人转了两圈。香燃尽,人也消失不见了。
“刚好,该睡觉了。” 门口不合时宜的传来敲门声,不急不慢,陶蓁还是去开门了。
一个素衣男子站在门口,像只优雅的白鹤,“在下赶了一夜路,见城门还没开,想来讨碗水喝。”
这人没有一点风尘仆仆的样子,陶蓁像是想起什么,还是将他放了进来。
男子闻到了刚燃尽的香火气,又看到他手里的招魂铃,“阁下是在招魂吗?我可以帮忙。”
陶蓁愣了一下,看着手里的铃铛,“这是招魂用的?”
“是。”
陶蓁从破损的雕像后摸出一个盒子,里面塞满了各种小东西,“这些呢?” 陶蓁将东西一股脑倒在供桌上,
“这五个铃铛长很像的,都是招魂铃。这个圆润一些的,是清心铃。这个是个木鱼,和尚念经用的,若将法力注入其中,也有凝魂醒神之效。这两串珠子,琥珀石做的。这个……叫菱角,是江南水乡的食物,不过现在已经不能吃了。……”
盒子里的基本都是一些北方不常见的小玩意儿,全被他收藏起来。
“这神像倒是有趣,与你有几分相似。”
陶蓁看着神像,这东西明明已经破烂的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嘴了。
“我要睡了。”
“此时?”
“嗯。”
“可是我还没喝到水。”
“哦……” 陶蓁匆匆忙忙跑去后面打水,回来时,男子已经在神像前打坐入定,陶蓁将水放在一旁,回后院的小屋子睡觉了。
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原平对鬼怪之事一向闭口不言,那晚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文姑姑~” 钟伯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哟,钟大人来了,那我这满楼的客人,您是要挨个询问,还是我给您排个位?”
“哈哈,查什么案呀,原平哪里有我能查的案子,来看看玉姑娘而已。”
“哟,那就多谢钟大人惦记我家玉儿了,小花,带钟大人过去。” 文磬白了他一眼,继续招呼客人。
小花带着两人直接去了陈玉儿的梨花苑,香若住的是海棠馆,一枝梨花压海棠,是红楼的传统,最火的不一定是最美的,两个花魁,才能让红楼更热闹,只是这陈玉儿的脾气,没几个人敢进这梨花苑。
陈玉儿将美人榻摆在了庭院里,怀里搂着一只呼噜酣睡的小狸猫,榻边摆着一个鱼缸,陈玉儿双脚泡在缸里,正在逗鱼玩……
“玉儿这是又闲着无聊了?”
“哼,西子哥哥还记得我,真是难得啊。”
“我可是为你们红楼的是连着忙了两天啊,不承情也就算了。”
“哦~不就是踩踏了几个人嘛,我当年献艺的时候,比这场面闹腾多了。”
“毛绒绒,乖~” 钟伯熹拿出一个琉璃瓶,里面隐约能看到一个指甲大小白色小球。
“啊,给我给我,” 陈玉儿一脸痴迷的扑过来,
“先办正事!”
“切,好吧。” 陈玉儿光着脚拎着猫跑进屋里,钟伯熹也跟了进去,
“那晚你为何没去?”
“小香若跳舞我为何要去看?昨日来了个大肉球,提起几句,说……” 陈玉儿把脚上的水珠在钟伯熹衣摆上蹭了蹭,猫下腰,不知道在床底翻什么,“嗯……似乎不在这。” 爬起身又往衣柜里翻,半晌摸出一团黄纸,递给钟伯熹,“就是这个,说是从虎曲一个厉害的道士那得来的,专门对付那些鬼怪。”
钟伯熹看着被揉的皱巴巴的黄符,小心展开,“给我了?你觉得这东西不管用?”
“管用,才更可怕呀。”
“恩……,好像有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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