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2/2）

匕首尖在就要刺入皮肤的前一秒，骤然停住。

偷袭者很明显是被明钰川这一叫吓到了。

“你认得我？”

“当然认……不得！认不得！”

“……瞎说八道！那你刚刚喊的谁！”

眼见拿着匕首的人，就要手起刀落再次刺下去，明钰川赶紧抓住对方的手腕急道：“不是不是！你哥跟我说过你！”

“你认得我哥？”

听着对方的疑惑，明钰川感觉到被自己握着的手腕放松了一些力量，他现在能确定对方没有一开始的那么想杀他了，赶忙连声道：“认得认得！”

“……”这个浑身充满了杀气和愤怒的杀手，显然没有轻信他的说辞，但确实也产生了一丝疑惑。

“真的！真的！关子兮！我玉山关守备军川字营的先锋！” 明钰川还没搞清楚自己身上恍若重生一般的诡异状况，在这里莫名其妙的死了可还行。

“……你真记得我哥？川字营……你是玉山关守明钰川？”

“不是！啊不，是！”

“到底是不是？！”

“我是明钰川！不过不是关守……”明钰川说着，趁对方愣神的一个间隙，赶紧将抵着自己脖子的刀尖移了个位子，才接着道：“副的，副关守。”

“……”杀手沉默了几瞬，“管你正的副的！”再出口的话语虽还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却是已经松开了对身下人的压制，“还能记住我哥的名字，也够我原谅你……”

获得自由权的明钰川坐起身来，望着放弃刺杀行动，显得有些颓然的刺客——其实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名叫关子苏，和一味常用药草紫苏同音，因此外号也叫草药。

关子苏原本是迹阳城中一户书香世家的小公子，可从小不爱读书，喜欢跟着海边的捕鱼户一同出海。他哥哥关子兮是个标准书生，原本是打算考了功名走向仕途，不料近年来天陆的局势一直不太稳定，和玥国交界处的城邦频频发生骚乱，于是后来从了伍，入了玉山关守备军。

关子苏是连他哥哥的尸体都没见到的。

内城关前几天才得令开了城门，少年匆匆赶回迹阳，跑来海边战场，看到的只是遍地的尸首和还未灭尽的战火。

幸存的，和后来前往支援的士兵们花了几天的时间来整理这个残局。

“……”明钰川想说些什么，他知道少年为什么想杀他。

因为少年曾经对他说过：天陆的将军，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他没办法去否认，也没办法去安慰。但就在刚才，他却听到了对方的原谅，这令他更加难过。他想告诉少年，他其实并不是记得少年哥哥的名字，他是记得少年告诉他的哥哥的名字。

他想跟少年说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跟我一起去了西岭。对不起，让你跟我经历了本不需承受的绝望。

“我说，你们……有听过饥荒时候，易子而食的故事吧？”

“要我说，不如就抓阄，我们也都不是小孩了，谁屁股上没有个二两肉呢。”

“你说我们明公子，平时多精明的人呐，怎么只要碰到人家叶三公子，就这么拎不清呢？人家可是皇家！但人家说什么您信什么，也不想想人叶家拿您当自己人看了吗？”

“天陆将领，没有无辜，朝廷百官，全都该死。”

“我在迹阳城楼和镜海中间，来来回回五天了，”关子苏说话的时候，目光看着的是明钰川肩头的伤口：“我想着，总归有当官的会来看看这残局吧，但是没有，会来这战场的只有奉命收尸的小兵，和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连个带披风的小统卫都没有……这么多天了，你是第一个穿红甲的。”

“……其实打完仗，领兵们也有很多事务要处理的。”

“是要处理，还得好好商量着怎么瓜分这场胜仗的战功呢。三日大胜呐，可真够威风的！”

“……草……小兄弟，有时候啊，人也不能太钻牛角尖。”

察觉到对方大约是想叫他的外号，关子苏瞪了一眼明钰川：“哼，别以为我说原谅你，你就没错了，要不是你，大哥也不会……”说着，却又莫名地低了声音，然后转过头去不看对方，“可要是没有你，整个迹阳城就都没啦……哈，不过现在，迹阳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明钰川知道，不只是哥哥，少年的家人也都没了，不然少年也不会做出埋伏天陆将领，见一个杀一个的决心。这无异于报复无门而一心求死的决心。

“……你要不要，跟着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