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1/2）

准备从迹阳启程的前一天晚上，明钰川拖着还疼痛不已的身体，骑马来到镜海边。

这是一块刚结束不久的战场，烽火硝烟，残尸鲜血的味道都还没散去，周边的渔村几乎全都被战火烧毁，还有差点被屠城的迹阳，远远望去，仿佛玥国的军旗还在城楼上飘扬。

即使过去五年，即使很多事情都已回忆不清晰，但陆玥镜海之战的情景依然鲜活地印在明钰川的记忆里。

这场仗，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安王叶熙隆先前以镇压天陆境内邪教势力的名义，掌握了大半的实际兵权。那些残暴的邪教徒确实厉害，狂热又执着，而且不惧生死前赴后继，搅得天陆内乱不断，甚至需要偶尔抽调边防戍卫，去镇压边缘城镇的暴徒。玥国便是趁此空隙，率兵延镜海而上，踏破渔村，一路攻入迹阳城。

先帝命叶熙隆出兵抵御外敌，却遭拒绝。

叶熙隆以先帝禅让诏书为条件，言明不立诏书，拒不出兵，朝廷分为两派，争执不休。

宝应七年，七月十五日，迹阳城被攻破，玥国士兵为造声势，准备一鼓作气，屠城东进。

奉命守备玉山关的明钰川，情急之下擅自率领自己的川字营突袭迹阳，这才免去一场屠城之灾。但帝都局势僵持不下，后续援兵迟迟不出，明钰川无奈之下只得孤军抵御，甚至不得已就地拉练起民兵。

宝应七年，八月十日，先帝妥协，立诏书禅位叶熙隆。

得诏书的叶熙隆，即刻令叶临安从玉山关领兵经内城关一道反击玥国。

八月十二日，在大部援军就要抵达的前一日，迹阳散兵领将明钰川被玥国刺客射伤落海。

再醒来时，已是是三日之后。

这场本可以迅速结束的战争，因为皇权的争夺生生拖了月余，内城关闭门不纳溃兵难民入城，沿海将士百姓伤亡无数……

“说什么将士就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说什么将帅士兵的责任义务……将也好，民也好，不过都是帝都那些人眼里的数字和道具吧……”

望着夜晚的镜海，明钰川想起自己之前落海时的所想：我究竟，在为谁而战……

然后他又想起叶怀安。

据闻是叶怀安命人救起的他。

在叶熙隆下令叶临安出兵之时，叶怀安便已经从玉山关带兵准备向东突入了。之前明钰川擅自从玉山关调兵支援迹阳，叶怀安就密令了一营将士前往补缺——他是想救迹阳城的，但是和明钰川相比，他也更加不能违抗叶熙隆。

毕竟，父亲谋反失败的结果，并不难想象。

那个时候，或者说是，这个时候，叶怀安是很不喜欢明钰川的。

二人的性情相差甚远，一个是温文尔雅，谦和知礼的叶家三公子，另一个是成日在市井厮混，翻墙揭瓦无一不通的皇城一霸。

但是明钰川是喜欢叶怀安的。

他喜欢这个聪明伶俐，自信又沉稳的弟弟。

明钰川刚进安王府那会，和叶家长子叶慕阳关系最为亲密，二人同龄，又一同在内学府上学，口味相近，志向相和。彼时，年幼他们五岁的叶怀安还未正式入内学府学习，但却已能同众学士们探讨学问，时常见解独到，令人赞叹不已，“神童”的名号更是无人不晓。

明钰川从那时起，就特别喜欢听这个小少年和讲师们辩论，而那时的少年神童也是不知低头为何物，俨然一头骄傲不服输的小狮子。偶尔和讲师意见冲突，都是他大哥叶慕安上去强行按着脑袋，才勉强罢休，反倒是后来年满十二正式入学后，学会了谦让和沉稳，就像是将少时如冰棱般耀眼的锋芒，化作了一股清泉充盈全身，也让人愈发地心生钦佩，饶是严苛挑剔的大学士米先生，有时也会喊他一声“怀安公子”。

就和很多人一样，明钰川也喜欢这个天资聪慧的谦谦君子。但也和很多人不一样，明钰川对这位弟弟的喜欢，会多一分更加私密的情愫。

所以自然也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对方对他的不喜欢。即使叶怀安其实从未表现出来。

夜晚的海浪，伴着一股潮湿拍向岸边。

明钰川顺着思绪，回忆着自己还能想起的事情。这些一直都刻在心理，印在脑中的回忆，让他觉得此刻是如此的真实，却又无比的飘渺。那些交织的事件，有宝应七年之前的，也有之后的，明钰川确定他们都是现实，可现在又不禁怀疑是非梦境。

宝应七年。

他突然想起看到过的一句史官记录，如果现在真是宝应七年，如果他之前的经历与记忆确实为真，那这当下便有一个最快能确认现状的事件——

“庆安元年，百鸟朝凤……”

轻喃的声音被淹没在又一声海浪的袭击里。而这声海浪，还夹杂着另一种萧肃。

做出侧身的行动是一种反射性的行为。可由于伤还未好的关系，明钰川现下的行动有些跟不上自己的反应，力道亦不完全使得出。虽然成功避开了对方的致命一击，但也因为重心不稳而倒地。对方显然是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拿着匕首转身就扑过来压在明钰川身上，准备刺穿他的喉咙。

海面反射的月光让明钰川在那么一瞬间看见了这个偷袭者的脸。

“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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