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春云补 > 归迟(上)

归迟(上)(1/2)

目录

这天中午,谢平生有个部里的小应酬,选在东安市场里的一家酒楼。午餐短暂,吃了就散。上了年纪的要赶回去午睡,谢平生倒落了个单,一个人溜溜达达权当消食。

他到处看看,春日午后,正是人人昏沉的好时间,也没什么大意思,便抄了条小道往回走。这恰是秉和医院的后门附近,建筑物的影子在日光里也稀薄了,只有刚刚略具萌芽的槐树,充当了一片更稀薄的凉荫。

日光晃了他的眼。他眯着眼在一处树影下站住,看见前方路边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高个子的那个穿了身颜色素净的旧衣裳,却戴了顶时新的窄檐礼帽,鼻子上架着副美国式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可谢平生却似乎依旧能从他墨黑的镜片后面,看到一双疏离倨傲的眼睛。

他条件反射似的赶忙向树后缩了缩身子,不知道对方是没看见自己,还是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反正这位前朝王孙一向眼高于顶。是了,与前些日子见着的八分相似的那人不同,这人观之完全不带着任何人间交际的热情。

是金恒春,谢平生想着这回自己没有认错。

梵云一直说他身上不好,这便是来秉和瞧病的?可看他背脊挺直地站在春风里,不像哪里真不好的样子。而他既然在这里,梵云呢?

他再留心看旁边那矮个子的,却正挽着金恒春的手臂。虽离得远了看不真切,也能感到那人容貌十分秀丽,年纪也甚轻。只见这年轻人先是仰头问了金恒春一句什么,又掏出自己的手绢儿来,探手去擦金恒春额上的汗,姿态亲近又殷勤。而金恒春习以为常一般,丝毫不以为意,都不抬眼去看一看。

谢平生只觉得胸中一阵惊怒,更夹杂着说不上来的某些情绪。旋即又觉颇为可笑:既然二十年前,这位遗少便已百无禁忌地与梵云有了事,二十年后,于他这种家庭、这种道德观,再找什么人,又有什么稀奇?这人生长于王府,从来锦衣玉食声色犬马,梵云在国外十年他又没有同去,想来也不可能闲着。只是,梵云分明一回来便又到了他身边,这会儿又公然牵着另一个,这是欺瞒了梵云?

正想着,只见一辆轿车沿着街边缓缓开过来,按了两声喇叭,停在那两人面前。谢平生只觉得这车眼熟,还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就见车门打开,司机从驾驶座上出来,忙忙地去开后门,却不是梵云是谁?

梵云拉着车门,也没说什么,任那年轻人搀着金恒春坐进后座。他看起来好胳膊好腿的,却好大的派头,要让两人照顾着,生怕磕了脑袋绊了脚一般,半天才坐定。年轻人挨着他也在后座坐下,梵云这才又上车,调了个头开了出去。

吉祥戏院一别之后,谢平生时时会想起那天的梵云,想起他旧梦一样的衫子,想起他在灯火里说着再会。他想象着如今的金恒春,应该差不多是那天赵毓芳的样子,与梵云多少还算是有些看上去愉悦的登对。不料让他今天撞上了这一幕,这位旧王孙既生出了年少时未见的冷意,更摆出了意外的公子做派。若说这是他骨子里的积习难改,总要找年轻貌美的伺候着,那么梵云如此地全盘接受,不知西山的小别庄里,到底又是怎么一番光景。少年往事里自然有许多前缘既定般的情不自禁,但是半生的消磨之后,谁都敌不过私心欲望,谁都要妥协忍耐。这就是人世间所有的凡人必将经历的,哪怕你看着还是那光灿完满的样子,不是么?

一片云飘过来,挡住了日光。他这才醒悟,自己不知在太阳地里呆立了多久。他自嘲地一笑,插着兜往回走去。

李梵云自然不知道谢平生遥遥地看了他一眼,生出这许多念头。

这天正是为金恒春约了检查和面诊的日子。头一天他去找赵毓芳借了车,赵大爷还好心附赠了一顶新买的帽子,说让金三儿不要出门太土气,丢不起这个人。金恒春欣然接受,又向梵云借了一副墨镜。

头部和眼底的检查颇为繁复,饶是唐容乡一路帮忙,也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总算赶上让美国专家来看一看结果。

相谈完毕,梵云让易青雪先陪金三到门口透透气,他去取车,实则又去找了一趟唐医生。

“Raymond——”他怕金恒春等得太久,有些急,“专家的意思究竟是……?”

唐容乡替他倒了一杯冰苏打水,叹了口气道:“你也听得明白的,不是吗?从片子来看,是一个很有危险的手术区域。但是不手术,盼望通过保守疗法吸收自愈,基本并不可能了,毕竟已经过了好几年的时间。”

梵云下意识地将杯子贴在了面颊上,冰得脑仁发痛。

唐容乡看着他,又道:“再小的手术都有风险,何况是这样的大手术,成功失败一半一半,都已经算是最好的期待。而任何手术也都可能造成不可预测的后遗症,甚至那是比眼盲更糟糕的结果。要不要冒这样的险,你们要想清楚。”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