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不动声色（2/2）

甘棠道：“且由着她去罢，若是篓子当真收拾不了了，我再去接她回来便是了。”

听了这话，赵穆从方才起那瞧着似是冷淡，实则不过是有几分木然的脸色终于露出了苦涩的笑意来。

心中那点经年时久不曾得见天日的念头在此刻趁着静王殿下不备，终于顺着骨髓一点点爬了出来，见光便疯长了起来，赵穆只觉得胸口烦闷难安，那一口怒气塞住，许多话也一并被堵在喉咙口，唯有胸膛的起伏愈渐明显起来。

他几乎是强忍了心头那点汹涌难抑的愤懑之意，而后方开口道：“甘先生这么好的本事，璋王蒙蔽其中，谢相面前也敢玩弄手段，若是再得了机会，岂不便要入宫站到皇上眼前去了吗？”

甘棠心想那一日若不是你将殿门踹开，在下可不就立在你父皇眼前了么，可听着静王殿下这话，再将这有几分古怪的语气从脑海之中过了一遍，自然马上便明白过来眼前这位殿下话中的意思。

自他入京两月有余，再到静王自边关被召回京都又有这般久的时日了，无论如何，甘棠至少明面上是投身在璋王府中的，想来自己替赵景出过的那些主意，替赵景行过的一些事多多少少也该被人传到了静王的耳中。

那一日，赵穆方才回京，二人便见着了，可赵景便在眼前，二人匆匆而过，甘棠连一声招呼都没来得及同他打。

后来二人相见，自己虽然心中明白，但于小殿下而言，瞧着自己这张面孔，却是半点不识的。

甘棠心想，此番倒的确是自己将小殿下又惹恼了！

这平日里在众人眼前端着一副少年老成模样的小殿下，如今正是在怪罪自己呢！

甘棠心自是再清楚不过了，索性闭口不言，权且等着赵穆开口骂上几句便是了，他便不信对着这么一副病弱的身子，他静王殿下还能动手不成。

心中能有这样的心思，完全只是出于甘棠自小对这位殿下秉性的了解罢了。

至于沈绥，二人五年前遇着，若不是甘棠那时身上一点药效未除，只怕不折于蛮人之手，也险些被那混账一剑砍了去。

半晌，甘棠却也没等到静王殿下开口。

静王殿下虽然年轻，但在边关戎马十年，早已磨就了一身冷静而不动声色的本事来，可他毕竟还这样年轻，那一身皮囊之下终究还有几分按捺不住的锐利与敢当，锋芒毕露。

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人的时候，赵穆也不能将心头涌上来的那些纷杂错乱的情绪条分缕析地清楚明白。

再亲耳听见那一声小殿下的时候，他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呢？

喜出望外于这人竟然果真活着回来了，亦或是心惊于这人怎么还敢只身入到京都来，又忍不住想起这十多年来，他一个人在外头颠沛流离，究竟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总而言之，那三分欣喜三分心惊三分悒郁抵在一处，最后只有一道声音从心底最深处传出，在众多纷杂心绪之间一举占据了最为显著的位置。

那微弱的一个念头仿佛落地生根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赵穆心底迅速也壮大成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

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去边关找我呢？

这样合适宜的一句话，若是剖开来，以眼前这人的悟性，定能听得出来其中有情意几分。

只是静王殿下将脖子紧紧哽住，最后硬邦邦吐出来的却是一句：“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恰好甘棠的手落到他肩上，似是想要将眼前有些出神的静王殿下拍醒一般的，随之而来的还有极轻声的一句话：“小殿下？”

赵穆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过身子避开了那只手，他脑子罕见地混乱起来，分明是青天白日，却总也有几分这其实不过又是一场梦罢了的错觉来。

甘棠看着赵穆那有些慌乱地避开自己的模样，不由得有些错愕。

他微微仰头，瞧着眼前这个齐坐着还比自己高出了些许的小殿下，视线在他挺拔的眉眼轮廓上来回不定，似是想从他的表情中寻出些踪迹来，又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这小小的一辆马车之中，他们二人其实隔得十分近，甘棠那早已不大灵光的鼻子甚至还可以闻到几分从静王殿**上悠悠传过来的一抹檀香，那兴许是国安寺焚香的味道，又或许是别的什么，甘棠其实早已不能分辨得如何清楚了。

见眼前人没有开口的打算，甘棠只能继续道：“若是顶着我自己的模样，岂还能入得了这京都之地吗？不过是托朋友做了张面具罢了，殿下不必多想。”

半晌，一路上沉默着的静王殿下张了张嘴，似有什么话要对甘棠说，还没来得及开口，马车突然一停。

陆荃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声音恰好足够落到马车之中二人的耳里，同样也将赵穆好不容易要开口的那么一句话也堵在了将说之时。

“先生，好像有客人来咱们府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