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2）

“我新近来也瞧了不少医书，也算是半个大夫......”

陆荃险些失笑，打断她道：“你杀人的本事倒是不错，只是这行医救命的本领，还有哪个能比周小公子更好呢？”

还没等阿宁再抢着开口说话，甘棠的声音已先响起来了，他道：“阿宁，听话一些，在这里等着。”

闻言，阿宁终于才不再辩驳，只瞧着那三人的身影渐渐朝另一处屋子里头去了。

许是瞧着阿宁的神情有些不忍，吕青从身后探出头来安慰她道：“小阿宁，你只管放心吧，周小公子医术无双，陆掌柜令我等将他护送到上京来，为的便是稳住先生的病情，如今公子既在此处，甘先生定然是无恙的。”

甘棠在周珵面前坐下，道了一声：“又有劳周公子了。”

陆荃只将门窗都关紧了，又在一旁加了些炉火，好叫房间里头更暖和些，甘棠将衣衫件件褪下，胸背就这般袒露在二人眼前，大夫依穴位施针时，大都便是这副模样，总不好叫大夫隔着衣衫布料落针，那样未免叫病人心中也实在难以安生。

可甘棠身上的模样却有些出人意料，那胸背上毫不遮掩地现出数道伤疤，皆是刀剑之伤，瞧起来很有些年头的模样，那不是一副文弱书生该有的模样，至少不是像甘棠这样的先生该有的一副身子。

即便是上过战场之人，身上也未必背有这样多的疤痕。

周珵道：“甘先生，你还是将眼睛闭上吧。”

说罢，周珵将手轻轻覆到甘棠的脸上，片刻后，一张完整的人脸脱落在了周珵的手心之中。

若是此处有修习过易容之术的高手，想必一眼便能瞧出那是什么东西，周珵并不是杀手，但醉生楼中许多杀手的易容术却都是从他这里学去的。

屋里的油灯被一盏盏点起，而那张沉在晦暗阴影之下的脸终于渐渐出落在光亮里头。

许是人皮面具使得太久，原本的脸反倒有些过分白皙了，灯下瞧去以至于有些接近惨白的模样，但面具下头的样貌实在是齐整的打紧。

纵然是上京城里头的沈伯玉便在此处，只怕也难讨得一个更好来。

甘棠重新睁开眼睛，只觉得脸上舒畅了不少，他忍不住提起嘴角稍露出一个称得上是笑意的模样，灯火影绰之间，一时竟有些动人模样。

饶是陆荃这些年来也见过许多次自家先生真正的模样，但也忍不住呆了那么片刻。

周珵倒是颇为不以为然的模样，只将银针包取出，又道：“掌柜的让我多嘴问您一句，不知先生手下可还缺人吗？”

这位周小公子模样清秀好看，平日总在吕青几个身旁，瞧起来便更是十分文弱的一副模样，只是这人口里说出的话实在是不怎么文弱。

他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道：“甘先生想必也明白，这朝堂之中的事情，咱们醉生楼旁的也帮不上先生什么，不过就是手底下养着的杀手多了些，手脚也利落，先生若是想要做些什么，不妨开口便是。”

甘棠也不推拒，只道：“那便多谢陆掌柜了，不过眼下有一桩事情，倒是想请教周公子。”

“甘先生请说便是。”周珵手中动作不停，只是淡淡回了这么一句。

甘棠道：“数年前，我曾在陆掌柜身旁得见过楼中的金婆婆一面，如今她老人家怎么会在静王府里头呢？”

周珵迟疑了片刻，继而开口道：“先生或许不晓得，这位静王殿下的母妃出身市井之间，同金婆婆很有些渊源，如今金婆婆年事已高，入静王府乃是她替自己选了的去处，醉生楼不为难老人，这桩事情与陆掌柜并没有什么干系。”

甘棠道：“周公子的意思是，金婆婆与静妃娘娘是旧识？”

“应是如此，不过其中具体缘故，恕在下也不是十分清楚，那些事情毕竟都是些往事了，如今静妃早已不在人世，料来那位静王殿下或许都不曾知晓这么一层关系，只是权且将金婆婆当做寻常老人收进府中料理府中之事罢了，不过先生不必担忧，金婆婆行事向来甚有分寸。”

周珵手中银针落下，道，“甘先生虽从未点明自己的身份，但这些年来，在下多少还是猜到了一些，先生您应当是当年死守幽州城的盛家旧人罢。”

甘棠苦笑了一声，虽未承认，但终究也没说周珵这话是错了，他只是没想到那姓陆的瞧着是个十分不靠谱的模样，但于自己身份一事，竟如此谨慎，连周珵都未曾知晓。

不过他这么想，实在是冤枉了陆掌柜，这倒并非是他姓陆的口风紧，不曾细说，只是周珵从未想过要去知晓这些事情罢了。

这世上人人都有些许难处，其中种种实在不必深究，自己既有不愿让旁人晓得的事情，那旁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周珵又道：“既是如此，那在下便须得提醒先生小心些了。”

闻言，甘棠便欲要转过头去，但又想到眼下这个情形实在不甚方便动身，只好如此请教道：“公子此话何意？”

“先生不晓得吗？静王一直在追查这些事情，但究竟是十二年前盛家之事，还是五年前漠南一役，在下其实不大清楚，但这两件事情不都与先生有干系吗？”周珵顿了顿，手下缓缓落下一根银针之后，方又开口道：“如今这位静王殿下似乎已经查到醉生楼头上来了。”

甘棠闻言却只是闭了眼睛，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许久，方道：“那便只好请周公子还有陆掌柜多担待些了。”

这一夜，寂静无声，反倒是将至天明时方扬扬洒洒几滴细雨。

一场寒雨过后，终于将这上京城里头隐而不发的寒意凛冽一并从地底下给翻了出来。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