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2)
甘棠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他道:“怎么会瞒不住呢?”
若是此时放眼瞧去,其实便能瞧出些许不大对劲的地方了,那甘先生的面容在此一刻竟像是画上去的面具一般。
他平日里没什么情绪,瞧着便总是寡淡又冰冷的一副模样,可此时他的眼中不知为何忽然沾染了三分凄凉的意味,分明该是有些难过的神情,可他除了一双眸子却再没有别的动容的地方了,这般瞧去模样委实有几分诡异。
“沈绥,你知道这世上什么秘密守得最是长久吗?”
沈绥听见他继续说道:“只有死人的事情是最容易瞒下来的,谁会相信死而复生的荒唐话呢?又有谁会想到,十二年前,幽州城中,盛家竟然还有人活下来了呢?沈绥,这样的事情,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小殿下他要如何能想到站到他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会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人呢?”
这一番话字里行间是半分都不曾遮掩的恨意跟怨念,那是在幽州城里熊熊不绝的烈火之中淬出来的恨意,是他无端苟活了十二年心中丛生的怨念。
在这一瞬间,在沈绥眼前站着的不再是上京城里璋王手下那个手段了得寡言少语的谋士甘棠,而是从十二年前燕云边境幽州那一座死城中爬出来了的盛氏余孽,十二年转眼即过,大约这朝堂市井中早已没什么人再记得他的名字了。
可沈绥却是知道的,盛煜,这个名字,也曾同他的姓氏一般,名满京都。
沈绥瞧了瞧眼前这一副陌生的面容,继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低声道:“总之你万事小心,若是有需要使唤我的时候,尽管叫陆荃送信过来,平日里尽力避开静王,如今在这上京城中,除了我,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他更了解你了,只是阿煜,你要时时记得,如今的静王早已经不是十多年前那个跟在你身后声声喊着明夷哥哥的七皇子了。”
夜色颇深,不过胡乱吃上几口饭菜,沈绥也不便久留,照例寻了处墙角翻了出去便回自个府上去了。
陆荃立在身后,阿宁还不知道藏身在哪根梁木之上,亦或是早便回了厢房自顾休息去了,没了声响。
一时之间只觉庭院深深,空余几分寂然,窗外有泠泠水声,那声响敲打着水下滑石,裹着冬日里的寒风一点点敲打进甘棠的骨血里,冰冷得刻骨铭心。
随着那不易被人察觉的叹息落下的是他方才对着沈绥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可是沈绥,我也早已绝非是十二年前的盛明夷了,你怎么就敢这般轻易的信了我呢?
“先生,夜色深了,回房休息吧。”陆荃轻声道。
“不。”甘棠转过身来,只招了招手,阿宁便如魅影般出现在他身后,吩咐道,“陪我去见见周小公子罢。”
甘府外头,耳目众多,可眼下既已到了这般的时辰,即便是奉了璋王严令,众人也不由稍稍放松了些许,索性几个便聚到了一处。
光是几个汉子聚到一处,自是没什么好说的,便见其中一个从腰间解下一个酒壶来,拔开壶塞,便灌上了几口。
旁边有人凑上来,嬉笑着也要讨上两口酒吃,大家相处在一块久了早已没什么拘束,自然是不分彼此随性得很。
有人开口道:“徐头儿回王府同殿下说白日里那先生的去向了,眼下既没人管着,喝上几口也没什么干系,只是莫要误事,否则璋王定不轻饶。”
旁边有人搭嘴道:“知道知道,就这么一小壶酒,照着弟兄们的酒量,不过是尝个乐子罢了,哪里出得了什么事情,再说那甘先生这大晚上的还能折腾出什么事来?来来来,拿碗来。”
话音方落,背后忽然传来两道闷哼声,那声音十分微弱,众人正值热闹之际,一时竟没察觉。
接着便听有嗖的几道声响,几枚石子从夜色之中划过,极是精准地敲打在另外三人的睡穴之上,那三人登时软了手脚,齐昏倒在地,那酒壶脱手时,却被人一手接住,半点也没洒出来。
阿宁并未多瞧一眼,只将那酒壶信手放到桌上,接着十分利落地翻身而出,此时夜色方是真正安宁了。
片刻之后,一辆马车徐徐从甘府后门处驶出。
吕青一行人入上京城中已有三日,眼下被安置在一处府宅之中,这处离甘棠住处倒并没有太远,只是这几日存心避开,即便平日里碰着了。也权当做是素不相识便擦身而过了。
只听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那声音徐缓而有力,便只响了三声,接着便听陆荃低低地唤了一声:“周公子在吗?”
片刻后,那门开了,现身在门后的不是别个,正是那一日里茶华楼中打探静王消息,被唤作老吕的汉子吕青,他瞧清楚眼前陆荃模样,而后便将门也一并拉开了,接着开口道:“甘先生怎么才来,咱们兄弟几个可都磨着性子等了好几天了。”
甘棠从马车上**来,陆荃急忙过去扶了一把,阿宁却不知是从何处现身出来的,只悄无声息地跟在了甘棠身后。
“哟,这不是小阿宁吗?吕叔这才多久没见着,小丫头出落得倒是更水灵了。”
阿宁闻声只抬头瞧了吕青一眼,却没什么反应,重新便又将头低回去了。
好在吕青一早便知道她这般不善言语的性情,也未有在意,只去将马车拴好了,接着便将这几位迎进了屋中。
屋子里头几人都已聚齐了,中间坐着的便是那位周小公子,见着甘棠进来,众人便一道起身唤了声甘先生。
“甘先生去我房中罢,其他人便不必过来打扰了,尽管去歇息便是了。”周公子轻声吩咐道,“陆荃,你过来给我搭把手,照顾你家先生。”
“是。”
旁人便都依言没有再起身,唯独阿宁一个却还埋着头跟在甘棠身后。
陆荃有些无奈地跟她解释道:“阿宁,你一个姑娘家,待会儿周公子要给先生布针,你便不要再来添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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