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若非梅间轻寒蕊（1/2）
05.
家乡的空气令人舒心，沁人心脾，不管春夏秋冬。
我又继续每天和逗逗狗还有我的小伙伴们在田野上奔跑，秋天划过飘香，满目尽是金黄的稻谷，马上到了爷爷奶奶收稻子的时候了，我觉得那可比滨城有趣多了。
奶奶重新给我在村子里的学校报了名，我继续念三年级，此时我九岁。
我也并没有像以前一样不务正业了，我每天都好好上课，好好做作业，成绩一直排在班里第一，乡下学校的老师都很喜欢我，那个时候村里的学校是不教英语的，可是我在滨城却是学了两年的英语，所以连同学们都觉得我很稀奇。
我穿的衣服是妈妈从滨城给我寄回来的，那些款式都很漂亮很时髦，是小姑娘们喜欢的颜色，所以我每天穿着不同样式的衣服去上课，总是被别的小姑娘夸赞，说我的衣服真漂亮之类的话。
我并不喜欢听，直到有一次我课间去厕所听见两个女生在议论些什么——
“你说她一天天穿得那么漂亮做什么，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就是呀，花里胡哨的。”
“我妈妈讲她是被她妈妈给送回来的，她妈妈可能嫌她、不想要她了。”
“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她现在没爸没妈的，还一天想当公主，哼——”
我站在隔间里听着只想笑，我也不觉得怄气伤心，只是她们不懂，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要在这里，我觉得我就是快乐的。
我每天放学回家爷爷总是坐在院子里抽着叶子烟，优哉游哉，逗逗狗趴在地上每天看见我从房子侧面小路走回来总是高兴得摇首摇尾，我总爱扑倒爷爷身上撒娇可不可以吃完晚饭玩一会儿在写作业，爷爷每次都装作很生气吹胡子瞪眼的吓唬我，可是每次都把我抱在膝上用泛灰的胡子蹭我我的脸，扎得我痒痒的。
奶奶总会端着饭菜过来放在院子里的蔷薇花架下面招呼我们去吃饭，傍晚的风吹在身上凉凉的，院子里奶奶栽的栀子花盛开满园，香气萦绕不散，空气中尽是甜甜的花香味儿。星子也慢慢随着太阳下山，月亮升起而慢慢出现，直到繁星点点。
我常常没事的时候跑去找堂哥玩，奶奶叫他“老海”，他爸爸叫他“海子”，我喜欢叫他“老海哥”，我的童年记忆记得最清晰的片段。老海哥会带我去山上放他家的牛和我们家的牛，带我下水游泳，带我摘野果、砍柴，偷人家种的葵花，玉米，油菜……所有，我都还记得。
我还有一个小叔叔，他是奶奶的骄傲，每次奶奶向村里的人谈起他都是一脸喜庆，村里的孩子本就不爱学习，到我小叔叔的这个年纪早早的出去打工的年轻人数不胜数，村里的人都羡慕我奶奶教养出这么一个好儿子。
他在市里上大学，难得回家几次，除了逢年过节，几乎不怎么回家，奶奶说他忙学业，说他在帮一个公司搞广告策划，当时我就觉得小叔叔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以前在家的时候，他就在市里上中学，到现在在我们林城最好的大学上学，也是我们村里的奇迹了。他每次回来都给我带一些好吃的，看到我眼中对吃的热烈总是叫我“小馋猫”。他和奶奶一样都叫我好好学习，还给我买了几本奥数书，让奶奶盯着我做，他下一次回来要检查，还把答案全部撕掉，小时候网络来源只有电视机，我无从百度。
我才三年级，刚刚学数学不深，他就让我做奥数题，有时候我绞尽脑汁硬是想不出来了我会问老师，老师看着我手上的奥数题目，刚开始很吃惊，后来是赞许的眼光。
那些题目，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记得老师很耐心的给我讲上课书本上未涉及的内容，记得老师给我报名市里举办的小学生奥数比赛，记得我拿到奖的时候小叔叔抱起我举高高的样子……
等到映山红把青山点缀得无比妖娆，山茶花开过一茬又一茬，老海哥带我放牛无论冬暖夏凉，有时候甚至带我在山上采蕨拿去卖，我觉得这些都是我童年所剩无多记忆里很有趣的事情。老海哥家里生活很拮据，他有时候会砍柴、采蕨拿去集市上卖，我也就顺势帮他，虽然帮不上什么忙。
奶奶年轻的时候经常做点生意，寨子里的人都说我奶奶很会赚钱，所以在那个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还是土木房的时候，我家住的房子就是三层的砖瓦房了。但是奶奶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自我记事以来，她总是三天两头往镇里的医院跑，不是今天感冒就是过两天腿疼。
我听奶奶说以前爷爷待她不好，生完我爸爸的时候，女人该坐的月子奶奶一天都没有清闲，第二天就起身挑水浇菜，还有爷爷打她的事情，爷爷和奶奶吵架了把我爸爸下面还有的另一个弟弟弄死的事情……我都觉得很可悲，奶奶的前半身也是很苦的。每次听她说起她年轻的往事，我总是很恨爷爷，但是第二天爷爷对我笑眯眯的抱我哄我，我的气就全消了，我也疑惑，为什么我这么不耐受？
流水般的时光，院子里的月月红每个月都开的很鲜艳，已经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日，花开复谢，花谢复开，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我很久没有接到过妈妈的电话了，妈妈刚开始的几个月还经常打电话嘘寒问暖，到后来渐渐少了，我隐隐约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怎么知道，我也不想给她打了。我没问过奶奶，可能内心是不想承认我的猜测的，奶奶自然也闭口不提。
我偶尔也听奶奶向爷爷抱怨：“这老大一去几年也不回来，现在可好，两人各自飞，都有了新的家，现在扔下欣儿一个人，这是做父母的吗？造孽啊这是，可怜这孩子打小像没了爹娘一样，也不知道回来瞧瞧……”
我没再听下去，我跑出院子带着逗逗狗去湖畔边坐着，有时候一坐就是很久，久到天色发黑逗逗狗饿了开始不停蹭我让我回家吃饭。
我只是看着那像是死寂般的青绿色的湖面，偶有蜻蜓在那些浮萍上歇脚，偶有些不知名的鸟在朝着我乱叫，我从来不理它们。湖水静静地，我的心也跟着很静很静，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亦或是选择性不记忆。
06.
当知了烦躁的叫满整个夏天的时候，奶奶说叔叔毕业了。
奶奶很高兴，叔叔在一家公司给人编程序做广告，从大三的时候就开始了，现在算是那个公司的支柱了吧。
奶奶说让叔叔学着做点生意，赚钱，叔叔懒洋洋地伸着懒腰，似是漫不经心：“嗯，会的。”
奶奶转身喂给我一颗蜜饯，“欣儿要好好学习啊，考上一个好大学最重要啊……”
又开始了，奶奶总是经常唠唠叨叨，我脑壳疼，抬眼望着小叔叔，他端着茶杯无奈地笑。估计他小时候也是被奶奶念着长大的。
夏日炎炎，但夜晚总算是凉快的。小叔叔带我去河边翻螃蟹，我拿着小铁钳子可兴奋了。
村子的南边有一条小河，也是有一点远的，小叔叔晚上拉我出去的时候，还被奶奶骂了，奶奶神神叨叨说着些什么那儿太邪，阴气重，大晚上的欣儿抵不住什么的，我有点害怕，就扯着小叔叔的衣摆，他摸了摸我的头，对奶奶说：“妈，你又开始了，这世界上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便转身牵着我跑出院子，留下奶奶在后面嘀嘀咕咕“不听老人言……”
我咯咯笑着，随小叔叔走在夜晚乡间的路上，夜风很温柔的吹拂，散去白日的燥热后，甚至有些一闪一闪的小虫子飞来飞去，我知道那是萤火虫。
“小叔，你看！”我指着那些夜晚忙忙碌碌的小家伙们，欢喜地跳着。
小叔叔手电筒的光直照前面的路，尽管有些人家，会有些电视机的声音、谈话声，但是我还是有些害怕的，但他不停跟我说些他小时候的趣事，我便只顾着听了。
我没想过会发生什么，也没刻意记住那天晚上他和我走在小路上的背影，一大一小，多年后夜深人静我总回忆，那当是一副很美的画面吧。
我是感觉背后有一股力将我推向河里的，后来我这么跟奶奶说。
当时小叔叔挽着裤腿在河里翻着那些躲在石头下的螃蟹，我在河岸边坐着把脚伸到水里摇啊摇，我坐在那里唱歌。然后我就突然被推向水里，所幸水不深，小叔叔听到响动就立刻把我捞起来，他问：“叫你在上面待着，你跳下来干什么？”
我浑身湿漉漉的，没听进他的话，我感觉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我又不确定，只好呆呆的不说话。
小叔叔连问我好多次，我都没有回答他，他急了，扔下那些钳子一路抱着我回家。
其实我是看得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但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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