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三十二章(1/2)
第二十九章
Day1107:10
次日是四月十三,星期五。
大清早,布布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撅着屁股爬下床,光脚奔出卧室,摘下挂在客厅墙上的日历本,给13这个小方格里的脚丫子涂上了鲜亮的柠檬色。
然后他飞奔回来,又吭哧吭哧爬上床,用肩膀拱醒颂然,举起手中的日历本给他看,手指一枚一枚脚印点过去:“一、二、三、四、五!哥哥,还有五天爸爸就回来啦!”
他特别亢奋,飞舞的小眉毛几乎飘上了天花板。
“对呀,他要回来了。”颂然还没全醒,胳膊一伸,把布布抱进怀里,闭眼胡乱亲了亲他的额头,“等他回来,就要接你回去了。”
“还有你呐,爸爸也会接你回去的!”
布布出奇兴奋,在颂然的下巴和脖子处一阵猛蹭,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挣出被窝,给他规划未来美好的蓝图:“哥哥,我房间里有一张大床,等你搬过来,就分一半给你睡。我还有一个大衣柜,我自己的衣服超小的,只占一点点地方,剩下全归你!”
“可是……”颂然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你爸爸已经分了半张床给我了。”
布布一听,气鼓鼓地竖起了小眉毛:“这怎么可以!爸爸是大人了,我还是小孩子,他怎么可以和我抢哥哥?!”
他牢牢缠住颂然的胳膊,扭着小屁股叫唤:“哥哥和我睡,和我睡嘛!”
颂然看到他水汪汪乌玉似的大眼睛,心一下子软了,还好昨晚贺致远“禁止溺爱孩子”的警告尚在保质期内,言辞铮铮,威严有力,及时把这颗软成了棉花糖的心又烘成了硬石头。
“不行,哥哥晚上得和爸爸一起睡。”
颂然坚守阵地。
布布眼看撒娇不成,一抽鼻子一噘嘴,当场要下暴雨。
颂然这辈子最怕看到孩子哭,大招还没放出来,他先慌了,捧起布布的小脸急匆匆说:“你看,你从幼儿园回来到上床睡觉,我是不是一直陪着你?爸爸就不一样了。爸爸白天要上班,晚上回家了又经常加班,只有等布布睡着了,我才有一点点时间陪他。要是晚上我陪你睡了,那爸爸怎么办呢?”
布布被他长长的一串话绕蒙了,心里委屈,又觉得自己不占理,鼓着小腮帮吃力地思考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做了让步:“那好吧,哥哥陪爸爸睡,布布自己睡。”
说完很不高兴,响亮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颂然,捞起床边的兔子玩偶,四颗小虎牙“啊呜”咬住了长耳朵。
颂然看他生气了,多少感到内疚,低头叹了口气。
对不起啊。
我也不是不想陪你睡,我只是……只是不想当一辈子小处男而已……
这天上午,詹昱文给颂然和布布各做了一次小检查,检查结果非常乐观。他叮嘱了几句水痘的愈后护理,就开车载着林卉离开了。
送走他们之后,家里恢复成了一大一小一猫的组合。
布兜兜尽情舒展身体,扑在一米高的剑麻柱上疯狂磨爪子。布布坐在茶几旁,自娱自乐地组装一辆蒸汽小火车,插木轴、粘贴纸、涂颜料,态度像小工匠一样严谨。而颂然大病初愈,重新回到工作台前,开始了他的赶稿日常。
首先,他要和英菲尼迪男神正式分个手。
这个奇怪的念头是在他拉开抽屉、看到端端正正摆在里面的男神相框时突然冒出来的。尽管他和男神的交往只存在于“单方面的臆想”中,现实一点交集都没有,可他到底真心喜欢过人家四十多天。那时候朝思暮想,茶饭不思,初遇一幕至今回忆起来都心跳失速。他觉得,哪怕是为了贺先生,他也有义务主动了结这段单恋。
于是他拭净工作台,拆开相框,把男神的素描像拿出来,平整地放在了上面。
这个男人……真的很好看。
颂然伸出手,指尖沿着男神的头发边缘一点一点摸过了纸张空白处。他轻声说:“托你的福,我和现在的男朋友才能认识。他也住在这里,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还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小宝贝,所以……我们分手吧。”
男神不言不语,在纸上温和地朝他微笑。
“分手以后,希望你每天都过得开心,希望你家小宝贝和我家布布一样,都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颂然说完了分手祝福,双手捧起画纸,盯着男神看了许久,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知道,是时候把这张画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箱了,可是……他真舍不得。
怎么办呢?
如果擅自留下来,贺先生会生气吗?
他犹豫了两分多钟,几度想揉纸都硬生生忍住了,最后干脆放弃了这个想法,抓起笔,在纸上又画了一个没有五官细节的男性轮廓,标明“贺”字。
这是他的贺先生。
再然后,他在英菲尼迪男神旁边写下了“前任”二字,在贺先生旁边写下了“现任”二字,用一个漂亮的爱心圈起来,以示心有所属。
这样一来,就算不当心被发现了,也不会打翻醋坛子吧?
当然,他不准备给贺先生发现的机会。
他要把男神的画像夹入空白水彩本,藏进最底层的抽屉,码上一排没拆封的水彩本,再盖上一堆画笔和颜料,保证贺先生不会有兴趣翻动。
完美。
万无一失。
就在颂然对这个计划胸有成竹的时候,阳台突然传来了“哐啷”一声巨响。
他连忙转头去看,只见布兜兜蹲在花架上,前爪悬空,正探头探脑地往下瞧——原先摆在花架边缘的一盆水培绿萝已经不见了,空余一地玻璃和鱼苗,还有飘在水泊中的残根断叶。
“布!兜!兜!”
颂然气炸,把画纸往桌上用力一拍,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阳台。
布兜兜作为一只娇生惯养的猫,向来犯错没有愧疚感。大敌当前,它依然淡定地蹲在案发现场,低头舔舐捞鱼时弄湿的右前爪,一边舔,一边转动眼珠子,围观颂然挥舞扫帚,将碎玻璃、死鱼苗和烂绿萝一齐扫进簸箕,又挥舞拖把,将满地水渍弄干净。
“喵。”
表现不错,值得夸奖。
“我好不容易养活的绿萝!还有鱼!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颂然抄起一根晾衣杆作势要揍它,布兜兜熟视无睹,左右甩了甩尾巴,跃下花台,踩着轻盈的猫步大大方方走了。
“……”
颂然憋屈地目送它远去,狠狠掼下了晾衣杆。
他走回客厅,打算继续执行被扰乱的藏匿计划,结果万分惊讶地看到——布布不知何时跑到了工作台边,踮起脚,扒拉下画纸,对着他的英菲尼迪男神琢磨了一会儿,然后瞪圆眼睛,露出了一脸莫名激动的表情。
颂然心想这回完了,老子没看见儿子先看见,将来万一布布在电梯里撞上男神,当着贺先生的面一句话戳个对穿,那他真是把画像藏哪儿都不管用了。于是他顾不得形象,拔脚冲到布布面前,捏住画像边沿往上拉,试图抢救最后的希望。
谁想布布人小力气大,攥着不肯放,眨了眨乌亮的眼睛问:“哥哥,这是你画的吗?”
颂然担心扯坏画像,不敢硬夺,只好松手。
“是我画的。”
“哇,画得好棒,就像真的一样!”布布大声赞叹,低头又认真欣赏了一遍,满怀期待地央求,“哥哥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好想要一张爸爸的画像啊!
“不,不行!”
颂然果断拒绝,急得额头冒汗。
小祖宗,你都不认识我男神,要他的画像干什么,描着玩吗?这要真给你讨去了,以后就是一枚不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
颂然承担不了贺致远炸醋缸的风险,趁布布注意力不集中,轻巧一抽,把画像抢了回来,打开画簿飞快夹进去,护在怀里,不让布布有可趁之机。
布布失去画像,低落地耷拉下了小肩膀:“为什么不行呀?”
“因为……”颂然踌躇一会儿,解释道,“因为这幅画哥哥很喜欢,想留着自己珍藏,不能送给别人。”
布布扁了扁嘴,非常委屈地问:“别人不能给,连我也不能给吗?”
那可是我爸爸呀!
颂然被小朋友这股奇怪的执拗劲难住了,一时不知该回答什么,想来想去,只能耐心地劝他:“布布,我不是不愿意给你,是怕你爸爸看到这张画。要是给了你,你放在自己房间,迟早会被爸爸发现的。到时候,我就麻烦了。”
“为什么不能让爸爸看到呀?”布布没搞懂,“你们不是都……不是都……哦!”
小脑瓜咻咻转了几轮,像是钻透了某个关键点。布布作恍然大悟状用力点了两下头,伸手指着颂然,哈哈大笑:“哥哥害羞了!”
偷偷摸摸画爸爸,藏起来不让人瞧,却被机灵的小布布撞破了,正不好意思呢。
一定是这样的!
颂然听他瞎掰,照着脑门就是一栗子:“胡说,我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这是心虚。
他改走怀柔风格,蹲下身,握住布布的手指头拗回去,笑盈盈地弯了弯眼睛:“布布,哥哥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这张画你就当没看见,别告诉爸爸,哥哥以后每天多给你讲一个故事,怎么样?”
布布不为五斗米折腰,一抬下巴,倔强到底:“不!”
“别这样嘛。”颂然语气更软了,摇着布布的小手恳求,“宝贝,答应哥哥好不好。”
“就不!”
布布把脸转向另一边,下巴抬得更高了,然后倏地一扭头,脚底抹油从颂然面前溜走,欢快地奔向了客厅,边跑边笑:“哥哥脸红啦,哥哥害羞啦,哎呀,羞死了羞死了!”
颂然无奈地看着他满屋蹦跶,只恨自己法力不够,镇压不了这个被宠坏的孩子。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翻开画簿,撑着下颌,苦兮兮地望向他的男神,莫名产生了一种出轨被拍艳照的无力感。
现在怎么办?再向贺先生坦白一次?
这也太二了啊!
为了防止布布引爆炸弹,颂然制定了一个严格的监督计划:今晚贺先生打电话来的时候,他要寸步不离布布身旁,一旦发现苗头不对,立刻捂嘴、封喉、拖走,“杀”人灭口,绝不手下留情。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不差,但颂然算错了最重要的一点——依布布的耐心,根本等不到晚上。
事实上,当天下午,趁他睡午觉那么一丢丢的功夫,布布就迫不及待地把炸弹给点了。
小家伙左盼右盼,好不容易等到他睡着,一个轻巧的轱辘翻下床,猫着腰,踮着脚,蹑手蹑脚靠近了工作台,从第一个抽屉里掏出画簿,找到了那幅素描像。然后,他像捧宝贝似地捧着它,悄咪咪打开8012A的房门,溜回了对面自己家。
十分钟后,虚掩的房门被推开,布布一个闪身进来,眼中充满了亮锃锃的兴奋光芒。
小盗贼做事滴水不漏,将素描像夹进画簿,照原样放回抽屉,完美复原现场,接着悄无声息地猫进卧室,爬上床,乖乖盖好小毛毯,假装一直在规矩睡觉。
颂然一点也没觉察身旁的动静,睡梦中发出一声咕哝,慵懒地翻了个身,还无意识挠了挠裤裆。
与此同时,就听“嘀嘟”一声,一封新邮件送抵了贺致远的私人邮箱。
当时正是太平洋时间夜晚十点,贺致远尚未结束一天工作,还在距公司不远处的汉默剧院里忙碌。几天后,公司将要在这儿正式发布他们的第七代产品。会场布置过半,各方面进入协调阶段,人来人往,语声嘈杂,一切就像地面上拖曳的电线,看似混乱又井井有条。
万年穿惯T恤和人字拖的CarlKra今天也难得收起了闲散姿态,换上正装,在主舞台进行了一次完整的试讲,而后下台,与公司的一众SVP们逐项确认细节。
贺致远作为主讲之一,被安排在Carl之后上台。
他是公司创业初期的技术合伙人,演讲却绝非他的短板。相反,从三四人的风投小场合到数千人的发布会大场合,他在这方面经受的历练已有九年。大量经验积累下来的,是从容不迫的台风,重点明确的陈述,以及自带的形象加分。
他把美式幽默玩得无可挑剔,契合场景,尺度也适宜。
下台时,Carl高举双手,朝他比了一对点赞手势。
贺致远笑了笑,回到自己座位上喝了一杯黑咖啡提神,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查阅新邮件。高亮的星标邮箱在菜单栏里轻轻跳动,冒出一个气泡角标:1。
一封来自小Q的新邮件,内容是——他的家人留下了一段52秒的视频。
在小Q当前的数据库里,8012B只有两个家庭成员,“他的家人”只能是布布。布布在对门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发一条视频消息给他?
贺致远切换界面,点开了那段存储在云端的视频。
“拔拔,看得到我吗?”
布布出现在屏幕中央,朝镜头挥了挥手,小脸蛋儿涨得红扑扑的,看起来三分紧张,七分激动。他手捧一张十六开的画纸,就像捧着一只巨大的花筒拉炮,随时准备拉开,给他呈上一份五彩缤纷的惊喜。
“拔拔,我,我,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布布激动地说,“你知道了一定超开心的!”
这小结巴……怎么越来越像颂然了。
贺致远低笑。
布布鼓了鼓小胸脯,大概在进行心理准备,接着“唰啦”一声打开画纸,将空白那面凑到镜头跟前,用变魔术似的神秘口吻说:“拔拔,这是颂然哥哥画的画,你看好哟,不许眨眼睛,我要翻过来啦!”
贺致远好整以暇地盯着那张纸,不信这古灵精怪的小孩儿真能拿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但三秒钟后,他脸上从容的表情崩裂了。
贺致远瞳仁紧缩,身体前倾,猛地拍下空格键暂停了视频。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屏幕中的那张素描像,几乎想将它从布布手里抢过来。
他当然知道颂然画的是谁。
那是他的脸。
定格于某一个阳光下偶然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毫无印象。
除了画像,纸上还有一些零散的文字和涂鸦:前任,现任,贺,简笔的爱心……等贺致远慢慢理解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强烈的喜悦就如同十余米高的海啸,狠狠拍击他的心脏。
他记得颂然曾说:我搬来这儿,是因为想见一个人。
他大概一米八六的样子。
身材挺好的。
笑起来也好看。
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
贺致远向后靠去,紧绷了一整天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与满足。
他垂下眼眸,望着自己的手背,温柔的笑意渐渐从唇角荡漾开来,漫上了眼角与眉梢。片刻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至极地笑道:“颂然,你这是要吃死我啊。”
第三十章
Day1116:43
颂然觉得今天的贺先生有一点不对劲。
微妙的,说不上来具体不对劲在哪儿,却的确和从前不一样了——大约是太温柔,光听声音就让人腿软,很想枕在他胸口撒娇。
傍晚做饭的时候,贺致远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说那边快凌晨两点了,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想找颂然聊会儿天。颂然正心神不宁地捧着手机算时差呢,还以为过了十二点不会有爱心电话掉落了,突然铃声响起,他一个激灵,秒接秒答,忙不迭开启免提模式,把手机端端正正摆在了流理台上。
他系上小围裙,一边切菜一边与贺致远聊天。
聊着聊着,他有些脸红了。
贺致远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每句话都笑着说。这男人天生嗓音条件就好,低沉、醇厚、气息稳重,再带一点儿笑起来的感觉,活像一台摆在身旁放情歌的低音炮,时刻带动心脏共振,又像每句话的头尾都悬了一只抹蜜的小钩子,撩得颂然耳根痒、脸颊热、心中小鹿乱撞,睡裤里一团肉鼓鼓胀胀的,难熬得不行。
年轻就是这点不好,一撩硬半天。
颂然喜羞掺半,埋怨自己的丁丁太活泼,捂着脸,一刀背拍烂了剥好的蒜瓣——贺先生,求您快别笑了,隔那么远还来点火,让我去哪儿消火啊?
布布还坐在餐厅里,颂然不敢轻举妄动,拿围裙挡住下身,遮遮掩掩地在流理台边蹭了蹭裆。
这顿晚餐一共做了四十分钟,贺致远也就陪他聊了四十分钟。起锅后,一盘百合蒜蓉莴笋片,一碟五香切片小牛肉,一碗银鱼豆腐羹,都是颂然拿手的家常菜。
贺致远再三表示要尝一尝,颂然只好幼稚地配合他,伸筷子夹起一片莴笋:“张嘴。”
贺致远:“啊。”
“……”
还来真的?
颂然表情僵硬,飞快戳了一下手机按钮。漆黑的屏幕亮起来,通话对象的确显示着“贺致远”。
画风跑偏了。
颂然于是跟着偏:“一片莴笋,好吃么?”
“嗯,挺好吃的。”
“……”
颂然被他无比自然的语气惊住了,总感觉对面那个不是贺致远,而是一个没长大的小朋友。
“那,那再喂你一片炒百合?”
贺致远顿了顿,淡定地评价道:“有点苦。”
颂然:“一块五香牛肉?”
“盐放多了。”贺致远一本正经,向颂然提出建议,“我吃饭口味偏淡,下回可以少放点盐。”
“喂喂喂,差不多得了啊!”颂然撂下一双筷子,佯装生气,“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有点样子行不行……我又没真喂到你嘴里。”
贺致远低笑:“但我真尝到了。”
“骗子!”颂然怼他,“哪里咸了,信不信我根本没放盐?”
“不信。”贺致远又笑,“布布说你做菜特别好吃,怎么可能五香牛肉不放盐?别生气,我就是没事逗逗你,做得挺好吃的,真心话。”
隔空鉴菜,真心个屁。
颂然在心里不留情面地骂了一句,唇角却忍不住翘起来,脸颊泛红。他解了围裙,团在手里反复揉搓,挂回钩子上,拿起手机放到了耳边。
他听见贺致远说:“你不觉得这样,很像我们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吗?”
对哦,是有一点共餐氛围。
颂然轻轻“嗯”了声,表情柔和下来:“那你早点回家嘛,我们就可以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还有几天,别急,嗯?”
“我又不急。”颂然口是心非,“是……是布布想你了。”
欲盖弥彰都这么明显,贺致远觉得他简直可爱得要命,那一点调戏的心思又冒了出来,就问:“我这人喜好比较特殊,你什么菜都能做吗?”
颂然直接跳坑,认真又天真地回答:“只要有菜谱,能买到食材,我应该都能做的。之前我没做过西餐,你要是想吃的话,我可以去报个班学。那个……贺先生,你喜欢吃什么?”
贺致远:“厨子。”
“喂……”
颂然说不下去话了,颈子阵阵发热,耳朵迅速从淡红色变成了血红色。他往地上一蹲,抱住胳膊,脑袋深深埋了进去:“你怎么回事啊!”
贺致远反问:“我怎么了?”
“你前两天的画风明明还不是这样的,明明……人模人样,特别讲规矩。我们一交往,你就基因突变,变成了一个,一个……”颂然欲言又止,三个字在喉咙里梗了许久,最后开足火力,一字一字迸出来,“老!流!氓!”
铿锵有力,义正辞严。
贺致远放声大笑,分毫不掩饰流氓本色。笑过之后,他端正了一下态度,问颂然:“你不喜欢?”
喜欢你个头啊。
颂然把一张猴子屁股脸埋得更深了。
贺致远就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当然也可以一直在你面前做个规矩的绅士。不过,那样生活会很无趣的——西装革履扮人杰,一丝不挂做流氓,这才比较有意思。和你在一起以后,我骨头里的老流氓总是待不住,没事儿就想出来亮个相。”
每个男人面对喜欢的人,本质上都是一个流氓。衬衣领口下的皮肤有多凉,泵出心脏的血液就有多烫。
关于这一点,颂然自己也明白得很——因为夜晚入梦后,在贺先生怀中,他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流氓。
自己都忍不住,怎么有脸要求贺先生。
小流氓与老流氓在这方面心照不宣,很快默契地达成了一致——谈恋爱就得有点谈恋爱的样子,今后谁也别假正经,该撩火撩火,该浮浪浮浪,谁先撑不住算谁输。
颂然激情应战,一秒钟就后悔了。
贺致远段数这么高,他隔着电话都接不住几招,将来要是见面了,还不得输得底裤不剩,菊花不保?
老流氓,太奸诈了!
他敢怒不敢言,羞耻地与贺致远道了晚安,关掉油烟机,刷锅、洗手,将三道菜端上餐桌。正准备盛饭,就看见布布双手托腮,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瞧着他,笑吟吟的,表情神秘莫测,仿佛刚刚在背地里搞了什么小动作。
“你和你爸今天都怎么了,一个比一个古怪。”颂然瞥他一眼,端起小碗给他盛饭,“老实交代,在想什么鬼点子?”
布布左摇右晃:“不告诉你!”
哟,还真有。
颂然把饭碗往他面前一推,假装不悦:“人小鬼大,才几天就学会欺负哥哥了,罚你多吃一勺饭。”
“嘿嘿嘿!”
布布咧嘴一笑,抓起小勺子,揣着秘密吃了满满一碗饭。
四月十四,彩色脚印又前进一格。颂然带着布布去8012B搞了一场大扫除,打算窗明几净地迎接贺先生回家。
早晨八点钟,十二层的两扇大门面对面敞开,阳光透过花台小窗,洒入了中央的公共过道。颂然先到8012B,开窗通风,喷了一点空气清新剂,布布抱着一兜抹布和洗涤液紧随而至,戴上塑胶手套,勤奋地擦一擦椅子,又勤奋地擦一擦桌子。
天不怕地不怕的布兜兜这时候有些怕了。
它蹲在门口,谨慎地探了探脑袋,想跟过来又不敢。观察片刻后,它似乎觉得对门不像危机四伏的样子,于是鼓起勇气,悄悄穿过向日葵与卡萨布兰卡的花香和落荫,沿着8012B的墙根溜进屋内,跃上客厅矮柜,团起前爪,安静地趴在一只玉貔貅身旁。
颂然和布布都没发现它,但小Q发现了。
小Q对视野范围内的动态物体可以无一疏漏地捕捉,它锁定矮柜,闪着红光直追过来,摄像头对准布兜兜“嘀”地一扫,红光转成了柔和的蓝光。
这是它第一次识别出宠物。
在功能上,小Q当然是能识别宠物的,“家庭成员”的名额也不仅限开放给人类,但此前8012B没养过宠物,小Q的这项功能一直沉睡着。今天它终于发现了一只猫咪,兴奋得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打亮蓝光滴溜溜示好。
布兜兜从没见过这古怪玩意儿,吓得毛发倒竖,躬身贴墙,“啪叽”赏了它一爪子。
喵。
小Q的音箱里传出了一声绵软的猫叫。
布兜兜被唬住了,瞳孔放大,狐疑地盯着这个长得奇形怪状的“同类”,弄不清楚它究竟是敌是友。
喵,喵,喵。
小Q更换了一批“友好的猫咪语气”,抑扬顿挫连叫几声,意图增加宠物好感度。谁料布兜兜毫不领情,又狠狠拍了它一爪子。
客厅里,小Q与布兜兜正在不太顺利地建立跨物种友谊,卧室门口,颂然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属于贺致远的那扇门。
一间典型的单身男性卧室,与颂然的预想如出一辙。
米色地毯,浅灰色大床,小茶几,单人沙发,墙漆与实木纹理延续了一脉相承的简洁线条。除去床头柜上的灯与钟,还有茶几上的四五册书,整个房间基本没有一点装饰性的绿植、摆件与相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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