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2)
他褪去一身红装,褪去一身倔强。
他放声大哭,哭得几欲昏厥。
他将喜服上锁封存。如同意图将记忆封印。
但自然的,怎封得住。
晨曦渐起,驱散阴霾。
时光飞扬,尽管白槿看似一如往常,温和明媚,可那曾经始终晶亮的眼眸却逐渐黯淡,楚喻知是他的光,光灭了,他便再无神情。
一刻倔强,权作伪装。
半月沉寂后,战场纷乱渐起,大战将发,城中人人却事不关己,乐得逍遥,消遣自在。
白槿自发地回了戏园子,每日唱些家国天下,不顾所谓师兄弟的冷嘲热讽,唱完便回宅子歇着,默声看些战报。
记得有一日,宋宵见他看了份报纸后泣不成声,偷着瞧了眼,暗叹一声。
班主知晓楚军爷牺牲,惋惜的紧。说来,白槿已不算戏园中人,但特许他前来唱曲,自是卖几分逝去的楚军爷的面子。
白槿有时对班主开玩笑,竟将瞒了他那么久,着实厉害,还以为自己真的拙劣不堪。笑意柔和,却渐渐湿了眼眶。
十一月至,他已二十二了。犹记得前年的生辰时刻,楚喻知将他搂在怀,为他画像,又赠他一身细吻污浊。
两人欢度一日,共度了他的二十载。
今朝,却已物是人非。
十八岁那年,他第一次对他说欢喜。
如今,往后,他再也听不见他说的欢喜了。
自此,白槿的身子愈发消瘦,正值青壮时期,却已视物模糊,虚乏无力。有时唱着曲,猛地头晕目眩,站立不稳,险些昏厥。宋宵见了,总叫他注意休息,别总东奔西跑。甘愿跑前跑后地伺候,为他熬药劝他休息,他感激,但不愿听。
直到后来,身子乏得真的受不住了,他才终于愿意闲下来,不再总跑去戏班子。宋宵本以为他愿歇了,却偶然发现,他仍旧不弃,总是偷摸着在家中独自唱曲。
白槿偶然听闻宋宵私下嘈说,他就指着楚喻知留下的物件过活。
倒也无错,有时看他笔挺的衣装,或是瞧屋内他添的器具,就觉得身边哪里都是他的气息。就像楚哥从未走一样,或许下一秒,他就会笑着推门进来,像多年前某一日一样,与他在秋千上相吻。
如此,便总能一展笑意。
“小槿,我说了千万遍,你怎么还是总不愿歇着。若身子骨差了,楚爷定会气你的。”尽管宋宵这般怒气冲冲地指责,却悄声拭了一把眼角。
“宋哥,四年了,喻知还不来找我。傻愣子可真过分,槿儿恼了,该去寻了。”说着,一滴清泪划过,染晕一丝脂粉,落于勾起的唇角,如释重负,清秀人儿再无气息。
宋宵探他气息,竟已消散无补,心下沉痛。
那日,也不知是否早有预料,白槿特意翻出了尘封许久的艳红喜服,欢欣雀跃地换上了,也上了妆。
这天的他久违的气色红润,极为好看。
这日,正是楚喻知逝去的日子。
或许早有料定。
宋宵将二人葬在一起,生同寝,死同棺,但求生世厮守。
他们的时光永远停留在各自的二五年华。
如同约定一般,誓不分离。
相爱离别,素来在话本中,最为缠绵缱绻。身处洪流,便深陷无底。这等悲剧,不知该痛斥人事无常,还是战争无眼。
往生向来是无命之题,谁人知晓,能否再会。
情谊深浅万分,爱恨纠葛无常。
未末如何,谁人谱写?
无人知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