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楚（1/2）

沉痛，疲乏，阴寒，喧哗。

战场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那是无止境的惨痛，无数相熟的面孔在身旁倒下，无数弟兄逝去，再无苏醒的可能。

数不清的炮弹战火，飞扬世间，挥舞灿火，红艳四溅，夺取不胜数的，最为宝贵的东西。

生命。

楚喻知困顿多年，时刻挣扎于随时丧命的战场，即便脱离也挣扎于痛苦的往昔梦境。

无法解脱，无法挣离，无法呼吸。

而与白槿相爱，如同获得救赎。是他一生中最幸福最惬意的时刻。

楚喻知感受到体内的血液在不断流失，身体已然寒冷下来，温度逝去，象征生命不再。

活着的最后一刻，他想到很多很多。

他想，槿儿若是知道他就这么死了，违反了他们的约定，会是什么反应呢。他想，白槿应该会哭得梨花带雨，小脸通红，但又不肯给人看见，就躲在被窝里，偷偷啜泣，令人心疼。他向来害羞的紧，不好意思在人前那般流露伤痛。

他想，槿儿或许会大骂周倾，痛斥他害死自己，不对，他不会的。他那样乖巧，绝不会指责他人。他或许会骂自己，骂自己傻，不惜命。他或许会痛骂自己，或许会恨自己。若果真如此，他会欣喜。

因为他甘愿槿儿恨他怨他，也不想槿儿为他伤痛一世。

他想，如今或许终是解脱了，往后可以不再面对战场厮杀，不再痛失战友，不必面临死亡担惊受怕，不必面对虚伪高官。可是，他还想回去。

他不该止步于此的。家中还有人在等他，等他回去。临走前，他答应与他成亲的，可惜他做不到了。他多想再见那人一面，多想再将他拥入怀中，摩挲他柔软的发，舔舐他清甜的唇。多想对他说声，我爱你。

可惜他做不到了。他渐渐感到困乏疲累，他明白，他就要死了。

他懊悔，他痛苦。若说有什么遗憾，便是未能见他最后一面。

生命的最后一刹，无尽的黑暗将他包裹，将他笼罩。他感到畏惧，感到恐慌，最后虚无。

可恍然间，却依稀看见那人明媚的笑意，听到他的心声。

他仿佛在哭喊，说永远爱自己。

挣脱迷雾睁开眼来，一眼望见的，是白槿静默流泪的模样。

他猜对了，也猜错了。白槿向来不愿在他人面前流离如此激动的情绪的，可他还是哭了，哭得肝肠寸断，在归来的所有人面前，在周倾、宋宵面前。

自己最舍不得见他哭的模样了，小脸皱得可怜通红一片，眼圈红得令人心疼，他抬手想抹去泪水，却始终止不住下一秒的泪流。

楚喻知冲上前搂住他，许久不见，又变的那般瘦弱，先前养得又白费了。

可扑了个空，穿透了他的身子。

是啊，自己已经……

他无比无奈，天知道他此刻有多想触摸他。

他在看自己写给他的信，信纸被泪水浸润。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写的。自己怎能惹他哭呢？楚喻知有些后悔。

白槿说他会守着自己。他说我不会骗他，会回来娶他，会和他一起踏入喜堂。

对不起，我违约了。

他怎敢这么笃定呢，分明自己……的确不会再回来了，尽管自己那么渴望与他成亲，已经想了许久，连喜服都早已备好。

他听到周倾对白槿哽咽致歉。

说实话，他心里的确有怨。在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周倾却不知为何愣怔。眼见敌人向他开火，那时楚喻知脑子里什么都没来得及细想，冲上去便为他挡了子弹。

他怨，怎能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恍惚，丢了命可不是说笑的。可再回神，自己竟要走了。

自家的槿儿可怎么办呢，他该如何活下去，他一个人该怎么生活。如此，他便更怨。

这傻大个，害的自己家破人亡。但又忍不住庆幸，自己救下了他。

若问他是否后悔，他也说不清。

他竭力救下了他的好兄弟，不则或许抱憾终生。可因此丢了性命，让槿儿丢了自己，他有些懊恼。若是当时冷静些，想到更好的法子就好了，至少别把自己搭进去。

但那时危急，这大抵是最好的法子了。

如此，便是不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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