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2）

周倾曾说，人这一辈子，短的很。肉身消亡，灵魂游离，魂会在七日内追寻心系之人，最后消散。性命再不重来，所以更当珍惜。

他说他愧对楚哥，也渴望追随爱人。他的离去，大抵就是因此吧。愿他能寻得解脱。

而自己……不知何日才能解脱。

他不愿解脱，他甘愿永久被回忆束缚。他不愿忘却，他甘愿一生铭记，永记伤痛。

尸骨已葬，便再无可念之身。白槿独坐床头，将脸埋在他最爱的墨色长衫，恍若嗅见他的气息，恍若如往日一般被他拥入怀。衣衫本该一同埋下，可他实在不舍。

这是唯一，他曾最爱的东西了。

放在身旁，就好像他也在身旁。

他多想落泪，可泪几乎流干了。楚哥也说过，舍不得自己难过的。他唯恐沾湿他的衣衫，也唯恐楚哥见了伤感，自是更不敢落泪了。

每日，他就孤身抱着长衫入眠，装作他仍在身旁，枕在一旁，从未离去。他这般自欺欺人，实际清楚明了，现实已不可逆转，如此反而令他更为伤痛，但他甘之如饴。

已是第七日了。他想着。

他细细地抚摸着衣衫的纹路，随即郑重地将它放到枕上。

楚喻知一直无比期待能与他结婚，一早就备下不少精致衣料，盼着一日能与他一道踏入喜堂，为他亲手披上一袭红衣。他道他瓷白如玉，想来定适合着红，衬得他更为貌美，总是想着一睹芳泽。白槿那般羞涩，自是始终不愿遂他愿。

本想待战争平息便结婚，相约终生，只是。

却并未料到他会真的再无机会一赏。若是早知如此，他一定会满足楚喻知的一切心愿。

指尖不经意微颤，从床底上了锁的木箱中翻出一套叠得齐整的喜服。白槿虽羞臊，却也时常不禁幻想那幸福场面，便偷偷唤人做了一套正儿八经的喜服，红得亮艳，精得细致。

本想趁他不备，逗弄一番，如今却是没机会了。白槿捧起衣服细细看了一阵，垂眼轻叹。

不知若是楚哥见了，会是什么反应呢。他暗自猜想着，无意间嘴角上扬，面颊湿润，红衣几处染上几分暗色。

他抹去不经意落的泪，深吸一口气，细致地为自己上了妆，扮上了。

“喻知，已是第七日了，也不知那传说是真是假。今日槿儿单独为你唱一段儿，若能听见，你便安心去吧，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自己，好好活着，等你回来。我爱你。”

他就如此着一袭精雅红装，款款踏上戏台，一曲红尘，悠扬婉转，诉尽心中牵挂离伤。

“将军倜傥，英姿风朗，望他潇然毅去，槿盼君归遇。辗转朝夕，情涩凄凄。”

“一世鸿歌，断于十里沙场，尘土飞扬，垣遍英雄生迹。一厢深情，寄于游离之魂，沉香暗许，寻郎故世残影。”

“家国天下，将军定予凯旋回。”

“木槿花开，郎君得以安然归。”

“你要做英雄，我便做你的美人。我爱你。”

“喻知，这出木槿今儿是头回唱，不好你可得多担待。槿儿盼你回来，槿儿许你一辈子。”戏腔清亮悠扬，却于言语时哑然哽咽。

依稀间，他竟望见台下一抹熟悉身影，身着一身笔挺军装，挺拔英俊。他愣怔噤声，随后忙跌撞奔向那人，就此扑空，渐渐心沉。

可他没有消失。

他隔空描摹他的英气眼眉，俨然是他的楚哥。

“楚喻知？”眼眸雾蒙，试探开口。

那人冲他笑了，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如同浓墨重彩般的绽放，是他最爱的温柔模样。

白槿也笑了，眼眶泛红却笑得明媚，楚哥说他笑着好看，不能给他看自己如此脆弱的模样。

那人伸出手，惨白如虚，浅浅搭在他的面旁。他甜甜地笑，软昵唤道：“楚哥可听见了？”他依在掌边，假意蹭了几下。

还未听及应答，眨眼间，烟消云散。恰似一场美梦。

果真是一场幻想。

甜笑渐涩微苦，他极缓蹲下，沉默许久。

殊不知那人影实化作一缕青烟，飘散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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