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重启（2/2）
清晨八点，北京三环的人气已经氤氲了全片的老旧街道。
说起来人类发展到三十一世纪，该奇怪的地方还是很奇怪——就算是再平等的地方也会有阶级差距，就算是再民主的制度之下也会有阶级压迫，北京三环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三环非常靠近中央商圈，按理说应该是地价奇高、房子坐地起价的富得流油的区域。然而一二环不是人住的地方、三环以外被统一3D打印建设过，留下了个不尴不尬的大面积老式商品房集中区。这些房子大多建于降落代之后一至二百年，得亏二十五世纪的材料革命，它们才历尽风霜而没塌了。
三环就像块口香糖，黏在北京城的脖子上不痛不痒，只是有点恶心得慌。
住在三环的人大多是失业一族或者地下城曾住民，人口成分非常复杂。连穿过三环的市内公路两旁都筑起了高高的防护墙，十分搞笑。环内自发形成了一整套食品生产、加工、销售的经营链条，几乎要被隔离成自给自足的原始经济。
“老板，五个包子。”男人的声音沉在嗓子里，有点沙哑。
女店主应了一声“好嘞”，也没怎么看眼前这个男人。
这大婶不常看新闻，也早就没钱换个人通讯端的太阳能电池了，是典型的“三环低端人口”，自然不认识眼前这位权贵——刘凯接过包子，道了谢，从口袋里掏出纸币递给老板。
要细数的话，三环是全联邦唯几个还在用纸币的地方。
刘凯左右望了望，转身进了右手不远处的一个拐角。拐进去有一栋六层小楼，他走上去，不久又走下来，下来的时候手里的包子消失了。
霍泽仍旧戴着他的鸭舌帽，斜着眼睛睥着下楼的刘凯。刘凯显然已经看到了他，立刻加快步子朝他矮身的墙角走。忽然，刘凯的双眼睁大，几乎就要叫出声来——
寂静拐角，霍泽和刘凯一前一后同时倒下，等偷袭的人消失，只有从刘凯尸体涓涓涌出的红得刺眼的血液流了满地。
同一时间，冯秋实翻了个白眼，摁灭了个人通讯端屏幕。
训练七点开始，老板罗遥川出现了拢共不到十分钟，交代了几句话，消失了。方才那鬼人才发来短消息，说今日主要集训体能，让队员自己组织练习，瓦莉娅全权负责。
模拟训练仪其实是四训一个硕大的空房间，特殊金属材料隔板将这个空房间划分成了十个架空的训练舱体。由于技术人员待在主控室，实际比赛中其实只需要六个舱体，这就导致了模拟训练也空出了剩下的四个。今天倒好，空舱和战斗舱位一比一平。
冯秋实在隔壁分析室盯了一会左右0：2500的重力检测数据，没什么表情地从兜里掏出一台PSP，一边开机一边按下了模拟训练仪的“开始”按钮。
冯秋实是个很矛盾的人。
他可以做到没脸没皮地嘴上说着荤话，心里毫无波澜地骂着对方**；可以一边圆滑地处理好所有人情世故，一边选择什么多余的人际活动都不参与，窝在宿舍打游戏。他就像是一个深度社恐患者和浪荡花花公子的结合体，外面是一层糖衣，里面裹的却是一团苦陷儿，还是藿香正气水味的。
而人形藿香正气水之所以和罗遥川玩得来，一方面是因为从小的交情，知根知底，另一方面大概是由于底子里的臭味相投——
罗遥川深刻地知道那一年之后，冯秋实变成了怎么样的人。他不在意冯秋实心里怎么想，因为冯秋实也不会纠结罗遥川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毫无疑问，这种矛盾的性格是从五年前开始的——
冯秋实正专心致志地打“星球大战”，PSP倏地震动了一下，有点像个人通讯端收到短信息时的震动。冯秋实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手心疯狂冒汗，差点没拿稳游戏机。
这台PSP是五年前冯年贺走之前——或说死之前送给他的。
冯秋实在他12岁那年目送他的的父亲上战场，第二年就收到了父亲的死讯。那是他人生中的一段黑暗期，之后就跟换了芯一样，和从前不是一个人了。PSP在他父亲死的当天就震动过，今天是他见过的第二次。只不过震动归震动，他那么沉迷于信息通讯，也从没捣鼓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他听着隔壁模拟器隐隐约约传过来的轰鸣声，脑子一片空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这不对劲——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要说特别，那就是罗遥川和霍泽，最不可能请假的两个人，今天居然一起请假了。一开始冯秋实猜测这两个人要去搞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但联想到PSP……难道他们真的是发现了什么？
与此同时，瓦莉娅在主控室内，狠狠拉动手杆，侧摆舱体，躲过了来自模拟敌方的一道火力攻击。
有霍澄在前面冲锋陷阵，瓦莉娅其实并不在意己方少了一台乌甲，毕竟那个人形机器实在太猛，一挑三都不在话下，头顶还有简唱和谢阳弋两个人打辅助。
银甲的形状类似飞机，但成偏圆的梭型，两翼也更小，能够降低机翼被击中的风险。而乌甲就形状各异了，像变形金刚的有之，贴地面开的像坦克的也有之，不同的功能偏向塑造了不同的外形，这也是乌甲数量一般要大于银甲的原因之一。
瓦莉娅吼了一声：“高桥原呢？死哪去了！前面一排炮兵甲你瞎啊？”
炮兵甲，顾名思义就是会火力猛的、攻击力大于防御力的机甲，比较小型。这种模拟战斗一般都会附赠双方一些实用性随机的小喽啰，有时候确实挺难缠的。高桥原最听不得瓦莉娅发火，抖了两抖话都没机会说，命中率极高地飞出了三枚破甲弹。
简唱瞄了一眼敌我双方损耗率，冷漠地嗤笑了一声，对着机内通讯口说：“谢阳弋，你要没油了。”
比起霍泽，简唱才是那种基本不笑的人，所以他这一声哼唧可算是把谢阳弋笑出了一手背鸡皮疙瘩。一场模拟下来是没有任何补充能源的机会的，谢阳弋就算是硬着头皮也要撑住，于是他本能地不要脸地笑道：“怎么，要给哥哥加油呀？来呀！加油鼓劲！我先来！简唱！加油！唱唱！最牛！”
“……”
现实版的“来呀，快活呀”。
高桥原吹了声口哨：“学长！牛逼——”
这声口哨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因为小高很没素质地破了音。高频高分贝口哨声通过通讯口刺进瓦莉娅的耳朵里，她实打实地发了火，有生以来第一次想不管不顾地把激光炮对准自己人——
然而……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今早知道罗遥川跑了她就已经不爽了——生理期她都没请假！反正是模拟器，得让这帮混蛋常常脸蛋屁股同时开花的滋味。
“轰”地一声，霍澄这条池鱼被无辜殃及，只觉得天旋地转，地动山摇，胃里恶心得不行。
一切都安静了，瓦莉娅看着满屏的“失败”释然地想。
——一切都安静了，分析室里的冯秋实猛地抬起头……除了渐强的耳鸣感。
不知道模拟仪里那帮人在搞什么鬼，这台年久失修的机器好像要撑不住了似的，一面面的显示屏幕开始红屏，红屏持续了将近三秒，接着它们又渐次恢复了正常，好像是信号一瞬间受到了干扰一样。冯秋实正打算接上通讯口问问隔壁发生了什么，忽然间，他手中PSP的屏幕上跳出了两条信息——
时隔五个春夏秋冬，跨越了一大片人类领土，这信息刺破重重云雾，照进了冯秋实放大的瞳孔里。
好像……它们活着似的，好像它们知道冯秋实就等着这么一天。
瓦莉娅突如其来的一炮让机器瞬间出了故障，被干扰的通讯电磁波终于给了这台被改装过的PSP完成它使命的机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