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2/2）

他吃得急了，不慎呛住，生生咳红了面颊。

转眼食盒就空了，九儿恢复了两三成体力，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摸一摸肚子，欢喜得只想抱住食盒打个滚。过了片刻，他突然记起了方才的那串脚步声，匆匆爬起来，踮高脚尖探头张望，想看看那位过路神仙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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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井街上雪絮纷飞，雾色茫茫，远处一抹孤影，不起眼得就像是白纸上一笔轻扫而过的靛蓝。

是他！

九儿难以遏制心中的感激，一溜儿小跑，不远不近地跟上了对方——反正也无处可去，不如随着恩人走上一段，至少比独自游荡来得温暖。

离得近了，九儿才惊讶地发现，那居然也是一个孩子。

约莫七八岁的模样，与自己一样年纪，走路的姿势步步沉稳，不似寻常幼童那般顽皮雀跃。头戴一顶貂皮小圆帽，垂枣红流苏，锦缎袄子上绣纹繁复，下摆还缝了一圈雪狐绒毛。虽然面料看着有些旧了，但仍是华贵非凡。

如今豪绅大多无良，搜刮钱财如蝗虫过境，到了赈捐行善的时候则如铁公鸡拔毛。眼前这位小公子，想必过的是十指不沾污泥的日子，却心怀善念，肯把自己的吃食赠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九儿心里愈发感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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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这么想着，忽然，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男童背后的小巷里钻了出来。他两边探看，没注意到九儿，以为四下无人，便猫着步子靠近了男童。风雪掩盖了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男童并未觉察，还顾自走在前头。

那人尾随几步，逼得近了些，袖口一撩，竟露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

九儿的指甲一下子抠进了手心肉，险些尖叫出声。

在外流浪时，他曾见过几次杀人越货的贼人，神态动作正是如此，分毫不差。衣着光鲜的旅人行走在外，往往都有护卫随行，这小公子富态外露，却怎么连一个随从都不带呢？

只劫钱财还好，倘若丢了性命……

九儿便紧张起来，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他猫着腰、贴着墙、屏息凝神，盯牢了那劫匪的一举一动，抢在劫匪举刀挥下的一刹那猛冲上去，飞身一扑，护住了男童的后背。

电光石火间，锋利的匕首刺进腰肉，袭来一波锐痛。

九儿咬牙闷哼了一声，竭力推开那男童，又想反身拖住劫匪，给恩人争取逃脱的时间，却不料心脉突地虚乏，眼前一黑，整个人软绵绵地栽进了雪堆。

快跑……

快跑啊……

他握了握小拳头，却喊不出声音来。

九儿其实是一个惜命的人，他这条命是娘亲拼死救下来的，不能轻言放弃，可娘亲也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受人恩惠，来日必要报答，但依眼下的凄惨境况，他也未必能活几日了，倒不如当场报答，莫教还恩成了空谈。

人有不同生，亦有不同死。

比起某年某月横死街头，做一具无名腐尸，他宁可以一种壮烈的方式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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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得突然，那男童先是一愣，随即扭头，凌厉的目光扫过贼人，落到中刀浴血的九儿身上，立刻就明白了缘由。

瞳仁中窜起了毒烈的怒火，似要焚烧一切。

他握紧拳头，豁出性命似的一头撞去，将那贼人仰面顶翻，然后扑上去缠扭厮打，又逮准时机，扳住对方的脖颈一口咬了下去。

小虎牙拼尽全力，生生咬出了几个血窟窿。

那贼人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孩子竟会这般凶狠，吓得举匕乱刺。男童反应惊人，刚瞥见刀光，身子便灵活一闪，滚到街边，落地时且听金石碰玉一声脆响——悬于腰间的盘龙玉佩被劈作了两半！

左一半还吊在红绳上晃荡，右一半已经不见了踪影。

男童望着玉佩，神色无比嫌恶。

犹豫了那么一瞬的功夫，他咬了咬牙，奋力揪下盘龙玉佩高高举起，厉声喝道：“我乃当朝五皇子司鸿豫！你若伤我，必定九族诛尽，挫骨扬灰！”

他们孤立无援，年岁尚幼，三两下突袭或许还能占据上风，却不是长久之计。在这紧要关头，即便是从前万般不屑的东西也不得不拿来依靠了。

皇子这个尊贵的身份威慑力十足，贼人吓得冷汗直冒，丢了匕首，连滚带爬地往小巷中逃去。

眨眼间，四井大街上又只剩下了两个孩子。

九儿趴在雪里，咳出了一地血沫。

他冷极了，比裸身躺在冰面上还要冷，唯有手背碰着了什么温热的东西。他动了动手指，将那温热之物纳于掌心，贪婪地握紧。

大量失血引发了强烈的倦意，在陷入昏迷前，九儿依稀听见了两个字：

皇子。

原来，赠他吃食的善心人竟然是一位皇子吗？

那是云端显迹的龙，绘卷独艳的凤，隔着一堵堵黄瓦高墙，做梦也触碰不到的衣角。这么说，他还真遇上降云相助的神仙了……

池中金鳞，波满流光。

为其死，与有荣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