饰太平(1/2)
谢枝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张脸来。李承玉靠在床头,捧着她一只手,手里握了一小节软毛刷子,沾了药膏小心地涂在她手心。
谢枝眼神一个劲地往上头瞟,“疤痕有消下去些吗?”
“比之前好多了。”李承玉轻轻在她手心呼了几口气,“大概再过几日,便能痊愈了。”
谢枝舒了口气,“那就好。”
她的指节微微蜷曲着,指尖泛出一种新生花叶的粉嫩来。李承玉看了会儿,把自己手上那枚碧玉扳指套到了她的中指上。
虽然他手指瘦长,但谢枝到底是个姑娘家,一双手生得小小的。那枚扳指就一直滑到了她的指根处。
于是李承玉便笑了一声。
谢枝以为他又逗自己玩,从他手里把手抽了出来,“你做什么?”
李承玉又把她的手抓回来,“你不喜欢吗?”
谢枝认认真真地看了几眼,撇了撇嘴,“不好看,显老气。”
“成,你还嫌弃上了。”李承玉好笑地埋怨了一句,然后就把那枚扳指收了回来。
……
西斜的落日摇摇欲坠地挂在天幕的一角,与它隔着一座人间相望的月牙,也已经在靛色与鸭卵青色渐次交叠的天色下,刻下了一道浅浅弯弯的印痕。
街头的贩夫走卒,谋生的老艺人,打着伞的姑娘,卖字画的书生,都如广济河上摆橹的船家那声悠长的号子,渐轻渐无声,没入这京城街闾巷陌上那一扇小小的木板门后。
重楼叠阙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只有零星的脚步细碎地踩在上头。
远在南方之南的战事,并没有影响到这方水土的平静与安宁。惟有皇宫衙署里每每亮至深夜的烛火,才能泄露出一点点不寻常的讯息。
虽然早已过了放衙的时辰,但是李渡依旧坐在桌后,面前叠着来自各地雪花般的文书。事实上,当一个权臣并非是一桩轻松的事情。当皇帝一甩袖子一头钻进后宫的温柔乡之后,就意味着大量的政务都必须要经丞相的手把量过。等到丞相把一应事务梳理筛选一遍之后,再按照轻重缓急酌情呈报给皇帝,而皇帝则只要轻轻松松地盖上自己的玺印,那么他的活计也就干完了。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饶是李渡做事向来精干,也难免有分身乏术之感。
堆得跟座小山似的公文几乎要没过他的头顶,但是他已经盯着手中的这份文书许久了,甚至因为过于用力的缘故,纸边被攥出了小小的褶皱。
这是一份前线兵败的公文。上头写着逆贼魏恒狡诈,大晋军队不熟悉地形等等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李渡并不蠢,他知道这些痛陈己过仿若泣血的字眼,不过是做给皇帝看的表面文章罢了。
他能看到潜藏在纸背之下的难言之隐,那南方诸州的沉疴痼疾——军饷被各级官员层层私吞克扣,府库中的铠甲兵械都早已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李渡一手搁在桌上,微屈的手指不规律地点在砚台上。他自然不会把这真相呈报上去,不仅如此,他还要替他们圆一圆这谎话。这是他对这么多年来这些人投靠自己依附自己的投桃报李。
“大人。”陶攸轻轻敲了敲半开着的门,身形半隐在暮色之中。
李渡抬头看见是他,松缓了自己的眉头,请他进来坐下说话。
陶攸进了门,却没坐下,只是恭敬地将一份公文递了上去。李渡接了,托着公文的四指摸到了底下还有一封信笺。
他不动声色地先把公文打开,里头是盐政的事情。因着战事的缘故,盐铁司也不再等到各路的盐引都被售完之后,再统一记录挪用,而是改为一路售完即将所得财政上缴,以便于更快地将钱投入到南方。
李渡粗略地扫了一眼,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将拿下那封信抽了上来,借着公文的掩盖细致地过了一遍。
这封信来自两浙路和福建路的两位转运使,大略写的是,为替丞相解忧,自愿调动路内各州府库银两,共计五百七十四万两纹银。
屋里早早点起的烛火跳动了一下,仿佛拉扯着他严整的眉眼。
然后李渡轻轻地笑了笑,“看来海运倒真是个肥差,也不知这两个人暗中揩了多少油水,如今一出手便是近六百万两,比我四处东拼西凑来的钱还翻了一倍。”
陶攸暗里捏了捏袖子,面上倒是不在意地一笑,“他们也不过是暂时保管着这些钱罢了,若是丞相有令,他们又岂敢藏着掖着?”
李渡把东西都收拾好,“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今日便先回去休息吧。我还要进一趟宫去。”
陶攸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是南边的事吗?”
李渡点点头,道,“不过你方才送来的东西,倒也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想了想,他又说道,“明日你先从这笔银子里拿四百万两,想法子调拨给广南东路的造作局,让他们跟廖闲好好商议商议,差了什么就都给补上。”
陶攸拱手应答,“卑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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