饰太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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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皇宫在黑夜里像一只匍匐沉睡的巨兽。青砖路两旁的石灯里,幽幽地燃着橘色的火光,在往来宫侍和臣工的衣角上留下短暂而温柔的一瞥,旋即便被黑暗所吞噬。
李渡快走到垂拱殿门口的时候,是王辅安亲自来接的他。
自然地拿过他手中的宫灯,王辅安一边引着他往殿里走,一边道,“如今多事之秋,丞相这几日辛苦了。”
“为陛下计,这些都是做臣下应该做的事。”李渡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带着不敷衍的客套和一点浅薄的真心。
殿中通明的灯火驱散了笼罩在他周身的夜色。李渡转过一扇门,便看到堂中高肃和贺龄之已经等在那了。
他行礼告罪,“臣拜见陛下,叫陛下与两位同僚久候,臣有罪。”
皇帝忙一拢手中的洒金墨扇,抬抬手,“丞相快快起身。都知道丞相近日诸事缠身,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怪责?丞相何必如此苛待自己。”
李渡还是拜了一礼,然后才说道,“回禀陛下,今日南方传来军情。静海之地,多山陵丘壑,地势复杂,魏恒熟悉地形,而我军初来乍到,因而不慎落入其圈套之中,折损了数千将士。”
殿中气氛一滞。
皇帝把折扇往另一手上一搭,微微眯起眼,“那邓衍和廖闲是干什么吃的?静海不过弹丸之地,连这样的对手都能输,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在前线掌兵?”
贺龄之替李渡开口,“陛下,兵家输输赢赢,皆为常事。除云州外,朝中多年未遭兵燹之祸,两位大人有所疏忽,也是情有可原,望陛下明鉴,浩荡天恩,让他们再戴罪立功。”
皇帝沉默了会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军情上的事朕也不懂。既然你们枢密院的人相信他们,那就再让他们继续在那待着吧。”
这时候高肃颤巍巍地挪了挪步子,把手中的折子递给王辅安,由他呈到御前,然后说道,“陛下,这是这几日来前线的开销,请陛下过目。另外,谢满楹谢大人在南方各州已经筹措到了一部分银两,可以用于开掘河道。”
皇帝拿过折子扫了几眼,实际上看起来更像是走个过场,出于对高三司使的尊敬而看上了几眼,但在听到后面几句话后还是没忍住,报之以冷冷一笑,“他倒还算有几分本事。”
自从上回谢满楹上了反对盐政的折子之后,皇帝就一直看他不顺眼。这回把他调去南方筹募军饷,看似给了他更大的权柄,实则却是将他至于了一个更尴尬的境地。
若是他筹不到钱,那么便是无能,加上先前抵牾朝政,罪上加罪,谁也不能替他分辩。如今虽然他筹到了钱,但是这种活计向来便是得罪人的。他在南方走了一圈,同时也把各州府衙门的人都得罪了一遍,未来官途恐怕就更加波折了。
现下皇帝毫不遮掩地嘲讽他。底下三个人虽然心思各异,却也没有一个人开口替他说上一句话,因而反倒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里。
皇帝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说起来,那这南方河道疏浚之事,该交由谁去办呢?”
贺龄之不着痕迹地看了李渡一眼,后者拈了拈长须,思量了片刻,道,“臣下以为,柳眠舟柳侍郎,是个不错的人选。”
“其一,这漕运一事,他本就赞成,想必到时必能尽心尽力。其二,疏浚河道所需的各项器具和人手,还有运输需要的船只等等,一应都需经工部之手。如果主管的人是柳侍郎,那么这中间便可省去许多麻烦了。”
“陛下,”高肃难得对人事任免上的事开了口,“这些后续事宜,完全可以等到了那时候,再行任命新的官员也不迟。臣记得柳侍郎出仕以来,便一直都在工部,对于河道之事并不熟悉。贸然将他调往南方管理漕运,且如今正值战事,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恐怕不好交代吧?”
“高大人此言差矣。”李渡笑了笑,“大晋疆土广袤,河系众多。不同的河道都应分而论之。哪
怕是陶大人在此,也不敢说自己对南边的境况了如指掌吧?既然如此,请盐铁司的大人过去,还是请柳侍郎过去,恐怕并无太大的分别。”
“而且柳侍郎年轻有为,咱们这些上了岁数的老人家,也是时候给年轻人让让路了。高大人,您说呢?”
李渡笑得温和,连语气都是拐着弯的,但实际上却没有给高肃一条出路。无论是公理上的场面,还是情理上的道理,都被李渡给说尽了。高肃硬要在这事上和他争,左不过一个识人不清,右不过一个不通情理。
但是……高肃宽大官服掩盖下交握的双手紧了紧。自那次大朝会之后,柳眠舟便早早地被划到了自己的阵营。他倒也曾打听过这个人,的确有能力,也有想法,而且并不支持李渡的政见。
可是这回李渡却看似大方地把这么一个晋升的好门路,塞到了这位柳侍郎的手中。究竟是无心插柳,还是有意陷害呢?高肃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
皇帝左看看右看看,觉得高肃似乎并没有要接话的迹象,于是试探着说道,“那……朕便拟了柳眠舟的名字上去?”
李渡同贺龄之一齐道,“陛下圣明。”
高肃垂着头犹豫了片刻,也拱了拱手,示意自己并无异议。
皇帝露出一种大事已解的轻松的笑容,底下垂首的众人并不能发现,藏在他眼底的,得逞的小小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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