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潇潇（2/2）

“等等。”

谢枝正觉得这株珊瑚树很是占地，和东厢的摆设又不搭，正和冯管事商量着把它挪到库房里。李承玉忽然出声，还把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这个，”他伸手指了指那株珊瑚树，“我倒觉得挺别致的，放到屋里头吧。”

谢枝跟头一回认识他似的，目光在他和红珊瑚之间来回逡巡了几遭，然后道，“可是，这株珊瑚艳丽了些，放到屋里怕是要被衬得俗气了。”

李承玉笑笑，“无事，我瞧着还挺喜欢的。左右平素也没几个人进去。等我看厌了再搬走不迟。”

他都这么说了，谢枝也不好再拦着，只好又叫人再放回去。

谢枝到晚间还没想明白，她到李夫人那边走了一趟的工夫，李承玉到底是遇着了什么事。她盘坐在梨花木的罗汉床上，在灯火下看着，时不时朝着侧室的方向望一望，看着唐寻进去又出来，过了一会儿方大夫又进去了。

她垂下的目光虽落在墨色字迹间，心里却不安地想着是不是他的身子又不舒服了。她正兀自胡思乱想着，里头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像是印证了她的猜想似的。她当即跳下了床，鞋也来不及套上去，赤着脚就急急地走过去，撩起纱帘一看，却愣住了。

里头的情形和自己想得不大一样。李承玉静静地坐在榻上，方伯却是跪在地上，头还死死地磕着。茶盏就可怜地碎在他身边，褐色的衣边还沾上了点茶水，显出一种浓郁的黑来。

谢枝没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于是问道，“承玉，这是怎么了？方伯好歹也照顾了你这么多年，岁数也大了，不管出了什么事，还是让他先起来……”

“出去。”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冰冰地截断了。她从来没听李承玉用这种口吻跟她说过话，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这话到底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然后她迟缓地看了看跪着纹丝不动的方大夫，才后知后觉地确定了。

谢枝脸色白了白，抓着纱帘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双脚却还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直到李承玉又冷冰冰地重复了一遍，“出去。”

谢枝有些急促地喘了口气，然后落荒而逃似的撤了出去。她走到自己方才坐着的罗汉床前，看着煌煌的灯火，忽然想起自己头一回见到李承玉的那晚，似乎也是冰冷沉凝的眼神。

和刚才多像啊。

她就这么失神地坐着，哪怕方大夫临走时匆忙地望了她一眼，她都没有察觉。

直到李承玉坐到她身边。她下意识地就往边上挪了挪，想要离得远些。

李承玉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弯下身子，捧起她的双脚放到自己膝盖上，拿手熨帖着，然后才说道，“虽说入了春了，夜里头到底是冷的，别光着脚跑来跑去的。”

谢枝这才敢偷偷打量他，低垂的眉眼在暖色的烛火勾勒下，似乎柔和了些。但她还是摸不清楚李承玉到底是什么心思，再加上方才莫名受了气，于是便有些抗拒地把脚往回撤，却感到李承玉握得更紧了。

他叹息般说了一句，“我刚才不应该拿你撒气的。”

就这一句话，谢枝觉得自己的气忽然就消了，而她转瞬又有些憎恨起自己的不争气来，于是故意疏离着问道，“方大夫到底怎么了，你要这么生气。”

李承玉手上僵硬了一瞬，然后如常道，“没什么。”

嗯，没什么，又是没什么。谢枝不想问了。她讨厌李承玉什么都瞒着自己的样子，更讨厌那个明明想等着对方主动开口，最后却还是忍不住为此生气的自己。

于是她强硬地把脚从他手里拿了出来，踩着绣鞋啪嗒啪嗒地走进内室，又抱着被褥啪嗒啪嗒地走回来，站在李承玉面前，艰难地露出个头来，语气强硬道，“你，起开。我们重新，分床睡。”

李承玉抬头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出了声来。

他想，为什么谢枝连生气都这么可爱呢。

其实他大概也能猜到谢枝的心思。可是他自己的心思呢，其实也很简单，他只想把那些快乐的美好的事说给她听，而那些阴晦的勾心斗角的事都能避开她。只是，前者似乎总是太少，而后者却又无处不在。

至于分床睡这件事，他歪了歪脑袋，想着，或许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