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欲来(2/2)
谢枝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泡在一汪温软的春水里似的,又酸又软。只是她心里还尚觉为难,又听到李承玉说,
“只是今日还有一桩事,我却觉得阿枝做得不大好。”
谢枝紧张地攥了攥自己的手。
李承玉手肘靠到炕桌上,微微倾过身子,和她凑近了些,“阿枝今日与我直言,为的都是别人。若是阿枝有一日能为自己多争一争,辩一辩,那就是无可指摘的好了。”
谢枝觉得自己脸上忽然热起来。
李承玉看了她一会儿,也觉出不对来了,“是不是屋子里炭盆烧得太热了,你脸怎么这么红?”说着,他稍稍半撑起身子,把左手边的窗子重又支起一个角。待坐回去,却又顺手把身上那件松松垮垮披着的外袍提了提,裹得更紧了些。
飒沓秋风寻着了机会,沿着窗丝丝缕缕地拂进来。
谢枝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她知道自己不是因为什么炭盆的缘故。一时无话,她低着头,目光瞥到炕桌的一角,便死死地抓着那上头的流云纹,不肯挪开目光,却拿出一只手来,把桌上的案盘往相反的方向推了推,“你……你喝药。”
李承玉想不明白她现在在别扭什么,只好端起药碗,一口一口慢慢喝干净了,才问到,“今日怎么你亲自端过来了,院里的丫头们呢?”
他这么一问,谢枝总算是把自己来这趟的目的想起来了。她来时还在院中踟蹰良久,甚至还在心里头推演了一遍自己要如何与他商量此事。
她正想照着自己在院中设想的那般来,忽地便想到方才李承玉跟她说的话,心中一动,便临时改了口风,“今日阿归来,其实还给我带了老师的信。我与老师有大半年的工夫未曾见过了,所以……”谢枝提了提自己愈来愈低的声音,“所以我想与老师聚一聚。”
她怕李承玉不同意,又忙着补上一句,“老师待我亲厚,如同亲子。且他年岁已高,这回出京游历,我也担心他身体是否康健。”
孰料李承玉竟直接点了点头,“好啊。”
其实谢枝心中很没有底,都准备了一大堆说辞预备着说服他。结果他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了,自己反倒有些手足无措了,一时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李承玉倒是随口问了她一句,“不知道你老师是谁,想必也是了不起的人物。”
谢枝向来崇敬自己的老师,听他问了,答话依旧端庄,却难免露出有些得意的表情来,“我的老师是裴牧居裴太傅。”
李承玉的身形僵硬了一瞬。
其实裴家也是当朝的显贵世家了。当今裴家最具声望者,莫过于谢枝的老师裴牧居。他历经三朝风雨,却洁身自好,从不牵涉朝堂之争,潜心于翰林之中修文编书,乃当世大儒,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楷模。
他做谢枝的老师,李承玉虽觉震惊,但细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裴牧居虽为宿儒,却并不迂腐。谢枝眼光独到,看待世事别有洞见,得他青眼收为门徒,的确不算是怪事。
只是……他方才和唐寻提到的裴尚书裴寒鸣,恰恰正是裴太傅的儿子。既然谢枝与裴太傅有师生之谊,那么谢临渊和裴寒鸣的关系,恐怕也要重新好好考量一番了。
只是他心中心思曲折,却遮掩得很好,没叫谢枝瞧出端倪来。他道,“原来竟是裴老太傅,怪不得你有这般本事。”
谢枝得了夸,反倒不好意思了,推拒道,“其实是老师抬举了我。本来我父亲是请了他来给阿归做老师的,我去偷听了几回,他便好心也一道收我为徒了。”
李承玉的眼神凝了凝,“是你父亲请的裴太傅?”
谢枝浑然不觉地应道,“是啊。我的祖父便与老师是好友,其实连我父亲也是听了老师的授业过来的。”
李承玉微微垂下眼睫,思虑片刻。谢家久不入京城,又从不公开与人站队,被京城所遗忘,倒也算情理之中了。他知道谢枝在此事中的无辜,又私心不愿她牵扯这些腌臢的党争之事,想了想,便只是委婉地说了句,“阿枝,你若是去见裴太傅,记得要避人耳目些,不要让旁人知晓你的身份,明白吗?”
谢枝看他神情严肃,虽不知为何,却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