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聊逍遥兮容与(下) 室内并……(2/2)
卫庄不以为意,面弗改色。
理亏怕什么,看就看了,又没人吹锣打鼓地警告说不许看。
啪——
空谷回声清脆未绝,一记耳光,打到手生疼。
接着,许久,四下阒寂。
那张过度清俊的脸并未立时三刻爆发出怒不可遏,银丝微微拂乱,别到一侧,薄唇轻抿一起,周身却霎时冷了几分。
别扯什么猝不及防,再不济他也原本完全可以避开。
这平生第一记,多半也是最后一记,而是根本没打算防。至于究其原因,就说不清究竟(根本不)是一时的负罪感,还(就)是从一开始自负正面硬杠的代价对他而言本就太过轻而易举。
只是一开始先入为主那些见不得光的暗杀,危险,图谋,不轨,都不过是些可笑的假想。
这一切,原本就是多此一举呵。
而灵雎那一巴掌打得连自个儿也蒙了,伸出的手迟迟未及收回,僵在半空,裸露在外的手臂微泛银月光泽,酷似奶白一截嫩藕,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
诶?我在干嘛?我打人了??还打了一个王者级别的大佬???
唯一不同的是,卫庄无意看人洗澡的后果对他而言轻如挠痒,而她掌掴绝世高手的代价却很可能要拿来命来换。
虽说她力气不大,这一掌实则不重,可在卫庄脸上激起的血丝还是蔓延到了耳根。灵雎抖索地把手收回裘里,身体也发冷地哆嗦,唯觉面前男人一点一点增进的威胁气息早已将她围得水泄不通,心里也明知自己再怎么样突围不出他营造的危险地带,再想撤,小腿却一软,吓得又直直坐在石上:
“…对不起……”
不管怎样,打人不打脸,先认个怂道了歉再说。
然而卫庄怒气未消,雪眸一瞬收回的目光再无回顾,不予理睬。
转过身去,背影再次僵硬得让人无法靠近。
可他究竟为何出现在这?
看人洗澡?说不过去吧。
他是踏月而来,披风末端已被风露濡湿,右侧一角更有崭新的磨损痕迹,因着被濡湿了的缘故,被风吹着也不卷起,倒也显得身姿格外英挺沉稳。一头银丝更是自打一见面就不似以往那般纹丝不乱,额发散漫,一下一下微微翘着,连进退间的气息都显得有些举棋不定。
“你…在找我?”
灵雎小声试探,声音细若蚊蚋,负罪感愈浓,暗自不迭祈求卫庄千万别说是。内心极度的恐惧更是迅疾逼近,那么近,甚至不知下一秒还能否无恙呼吸。
显然,她并不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然而事情比想象还坏。因为除了沉默,根本没有答案。
经过这几天,她多少知道些卫庄脾性,这时候沉默,怕是真动怒。六神无主,一颗心在芒刺堆里滚来扎去,扎得哪哪都疼,偏偏又拔不出来,却又实在忍受不了卫庄这种死亡沉默,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办,良久,亦无法,竟急的哭了起来。
她哭的突然,眼泪一对一对说掉就往下掉,裹在貂裘下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卫庄微一侧目,却无所动容,不过是眼角微一凝滞,收了下眉心间距,片刻,已恢复至先前淡漠模样。
见这态度,灵雎也再不肯老老实实对着卫庄背影发怵,别过了脸,一心回放这一整天,气卫庄,也气自己,可自己虽有冲动,但凡事若论因果,那还不是你卫庄不守信用在先,想着想着,泪漱漱下:
“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最多半日’就回,你就是这么自以为是!午饭都凉了还没回来,日落西山了都不见你人影,…”
她越说越委屈,觉得自己难得一番好心,却竟也被人全然当作是喂了狗,说着说着,竟泪流不止,一口气在胸腔激荡,忍不住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堵得慌,语速也越说越急:
“你以为我愿意大晚上出来啊?说不准出去,我留着饭菜,到了下午又怕你回来肚子饿,就一直等着,星星都出来了,谁想到你还会回来?就这还抱一丝希望,在屋里留了蜡,想着你万一回来,不至于黑黢黢的怪害怕…”
她哭得头发都散了,说话也使老大劲,汗水和泪水混合着腻在白腻脸颊上,仿若被横风疾扫过一般,想必料到撕破脸后果难以挽回,怕是再坏亦比这不能更坏了,反而没有了畏惧,只垂着脸,怒极反笑:
“现在看来,是我活该。”
呵,瞧给你蠢还有理的,
话是死的,难不成人也死了?
傻吧?
哭有个X用。
真那么在意,自尽得了。还干净利落。
麻烦透顶。
“啊啾~”
我说,咱要哭也请哭的认真点好吗??真哭也请讲求点现场效果好吧,,
冷不丁某灵又打了个喷嚏,不过这并妨碍她继续哭,对这一切卫庄本不欲搭理,可见灵雎头发还未干,多半是冷风扑了热身子,蜷缩在貂裘里的身形又显得太过单薄,必须马上回去。
视线内凭空出现一只手。
此处幽静无人,却并无生冷晦涩。
那只手的手掌自宽袖中倏然展开,很快到了眼前,停在半空到她下巴不过二指距离,蔓延的掌纹深刻而凛冽,手腕上的纯黑护腕,缠得那样密,那样紧,一圈一圈紧紧缠绕在一起,盯久了,竟不由叫人觉得自己也成了里面被裹挟的细细一环,一不留神便会卷入其中,捻成齑粉。
他的手,叫人险些信了原来苍茫天地间的山山水水几乎可以轻易握在掌中。
再看久些,萦绕她寒烟眉心的惊惧渐渐安定下来,眼神却是复杂,夹杂一丝眩晕,根本不敢直视卫庄,只往后缩了缩脖子,低了头恍若未见,也不扶。
好一会,却仍不见灵雎抬头,只又抽搭了一下,气犹未消:
“你干嘛?”
“回家。”
枝头月影横斜,两个人的影子无声重叠在一起,仿佛只有一个似的,相对亦不过只影寂寥。
哭声制止。
目光短暂相接,卫庄突然发现灵雎怔怔看着他手的眼神简直犹如看到了什么美味无比的食物。唯见她眼神发直,眼里再无其他,几近痴呆。倒谢天谢地终于终于不哭了。
心中松懈,正要一番唏嘘终于起了效果,可就在此时,灵雎目光却起了恍惚,埋头的同时突然爆发出比刚才更揪心,更大声,也更凄凉的哭声,最可怕,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
卫庄听得耳根子简直要爆炸,左手僵在半空,进退两难。而面色早已铁青,他发誓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听得最持久最百抓挠心的哭嚎。
鲨齿你告诉我怎么把她泪腺给我堵上。变成针给我缝死也行。
还是你告诉告诉她最好现在立刻马上此时此刻就给老子闭嘴。
耐心一点一点被消磨殆尽,靠紧闭双眸遏制在烦躁不堪边缘的试探。
哭声渐次低迷下去,刚浅睁开银眸,过了一会,窥见她竟然还在哭,摆首又迅速阖上,不动声色,只欲尽快撤了手。
然而才收回一半的小臂却被灵雎突然在半空死死拽住就是不肯撒:
我私自开溜又扇你巴掌是我不对我认,但你故意吓了我一溜够,想这么敷衍一下就走,也没门。
她也不哭了,眼眶周遭湿漉漉的,目光却有些生硬干涩。
卫庄骤然睁目,眸色冷冽且不自觉发狠,拧紧眉毛迫视过来的眸光牢牢砌在某灵方才还显得手足无措的两只小爪上,充斥威胁。
“松手。”
两个字组成的命令在人听来往往更加不容置疑,也更无情。
手在抖,明显很怕……
卫庄眼神可怖,吓得她一个字也吐不出,可就是不放开。
眼神几度交锋,紧握的手,指尖微微发白,血流放缓,片刻,几近凝滞,已然麻木。
向来卫庄勒令都莫敢不从,此刻一令虚发,惊怒交加,右手已不受控去掰灵雎胳膊,可然并卵,明显正常掰是掰不开了,这稍一用力,就是筋断骨折。
于是眼神愈发恐吓。
可这骇人目色却迟迟无人接受,面前灵雎不知又想些什么,头无声无息垂着,额角细碎的发一并无声低垂,连神情也被遮掩下去,卫庄想要审视也无迹可寻。
可话说回来你叫人家松手,你自己倒是也快点松手啊,照这么着你俩要僵持到什么时候??
似乎意识到这点,沉闷的空气里,终于,二人同时放手,男人手臂外围的披风被揪得褶皱,女孩小臂内侧多了两枚淡红指印。
月落乌啼,几番寒鸦振翅的工夫,卫庄已很快恢复了最初的事不关己,灵雎尚未收回粉白的颈,意味着情绪亦未全然消褪,冷冷一指几步外:
“帮我拿下鞋袜。”
“砰!”
要说卫庄这执行力还真是当世无人能敌,眨眼间连鞋带袜一并掷到她足下,唬的灵雎一激灵。
一向使唤别人惯了,突然被人这一阵使唤,卫庄自然脸色难看又黑气沉沉。不过追根究底毕竟是他给灵雎拎石头上的,那地方碰巧没个树荫,宽敞亮堂些,容易叫人清醒。
顺便被抛过来的还有她先前摘的一篮水红菱角,两角尖尖,肉质水嫩。
灵雎迅速将菱角拢到身后,继续对着那双磋磨雪眸,回视的眸光道道雪亮,一副不给看也不给你吃的护食架势。
月上中天。
凉雾四下漫起,山路崎岖,又多巨石,偶尔听见有什么鸟儿飞过去,“唧”地一声遽然飞得老高,在空寂的山间十分嘹亮刺耳。
月色虽然清明,星斗亦是耀目闪亮如钻。然而终究是上弦月,不足以照明路途,于是提了一盏小小的风灯慢慢走回去,二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
折腾这老半天,再进门时,夜已三更。</li>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都三更天了,庄老板你们都不打算干点啥??</li></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