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碧(2/2)
听他压低嗓子,这么暧暧昧昧地一声,晴若的脸悄然红了起来。她自是明白这家伙说的什么话——自新婚之夜起,他每晚都要这么胡闹个大半宿,非把人折腾的起不来身。
“少说两句。”她有些羞恼,掩着唇,故作训斥,“胡天胡地的,惹人烦。”
“当真惹你烦了?”韦鹭洲负手,拿余光瞟她。
“烦的很。”晴若说着,就不自觉地去揉下腰,心里暗暗恼道:他也没个轻重分寸的,大手勒上来,便将人的肌肤按出一片红。他那是骑马射箭的力道,普通闺阁女子哪里挨得住呢?
韦鹭洲听罢,有些讪讪。于是,他倾身向旁,从枝头上摘了一朵开的正好的细碎白花,反手插在晴若的鬓边,道:“这朵花,便当是给王妃赔罪了。”
晴若抬手摸了摸鬓边的花,笑说:“王爷坐拥千里,手握重兵,财宝无数,竟只拿一朵花来打发我?”
“嗯……”韦鹭洲眼光四飘,道,“那…不如,小王亲自下厨,为王妃烹饪一餐?”
“那敢情好。”晴若松了口,“允了。”
晴若回到如碧园,兀自坐下。这几天晚上没的好歇,腰酸腿软的,让她只想逮着机会便好好小眠一阵。她正依着窗棂坐着,外头的洒扫丫鬟忽然进来,恭恭敬敬递上一封信,道:“王妃娘娘,这是郁家的少爷来的信。”
“哥哥?”晴若怔了一下,有些纳闷。自家哥哥近来与韦鹭洲交好,有什么事儿,不可直接上门来,非得写一封信。
她拆了封口,目光向下一扫,却见得落款处写的是“天涯”二字。
信上的字迹,极为刚劲有力,浑然不似从前那个连字都不大会写的江湖野小子。晴若也知道,天涯定然是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才有了今日的太子之尊。
“阿姊晴若亲启——”
弟闻阿姊嫁得良人,心感甚慰。旧时弟辞别关外,初来京师,阿姊照顾颇多、关悉有加。回护之恩,弟没齿不忘,此生涕零。今肃间王愿以三军为牺,求娶阿姊,弟惟愿阿姊此后平安喜乐,琴瑟在御,细水长流——
寥寥几句话,却似有千斤那么重。
***
宁天涯伏案写下这封信时,天方蒙蒙亮。书案上的蜡烛快烧完了,满盏皆是赤红蜡泪。宁天涯散着微乱长发,肩披外裳,一支笔提起又落,总不满意笔下所书。他的脚边,已堆了不少废纸团。
“姐姐…”
因着熬了一宿,他的眼下有些青黑颓败。但无论如何精神不振,他却并无入眠的意愿。一闭眼,宁天涯就会想起昨日白天时,韦鹭洲入宫后特意来寻他时所说的话——
“二殿下,为了若儿,韦鹭洲可抛却一切。那二殿下呢?”
韦鹭洲轻描淡写地说着“抛却一切”这样的话,眉目并无如何肃色。宁天涯站在他面前,浓眉紧锁,春日之风鼓得他袖袍满满当当。
“抛却一切?肃间王说的轻松,孤倒是不信了。”宁天涯一点儿也不信他的话。
天涯从郁家回到宫廷的那段时日里,便是由着韦鹭洲在背后推他上前的。韦鹭洲的手段心机、野心城府,他颇有了解。若非是渴求权利,韦鹭洲又怎会特意来找宁天涯,将他变作自己的傀儡?
“太子殿下不信?那看着便是了。”韦鹭洲负手一笑,“权势地位,也不过是为了让日子过得好一些。如今我已得了此生挚爱,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必要了。”
宁天涯微微一愣,道:“你们韦家的权势……”
“太子殿下,韦家虽为四大贵姓之一,从前却是落魄的很。”韦鹭洲似在唏嘘,半敛眼眸望向远方,“落魄到我的父亲不得不四处巴结谄媚,为郁氏一族鞍前马后。有时候,父亲办事不利,便连郁氏的大门都跨不进去。如今我也不必如父亲般四处阿谀求一条生路,有何不好?”
宁天涯喉中的话噎住了。
他确实听闻过,韦氏如今的地位,都是凭着韦鹭洲这些年打下来的。但他能说不要就不要这些东西,也着实是狠心。
“太子殿下,你说你爱慕若儿,那你可愿意放弃手上的一切?”韦鹭洲又问。
宁天涯的表情凝滞了。
换作从前的他,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他愿意。但是现在的他,却全然不同了。
他离江山近在咫尺,而这些,是牺牲了他的自由、他的师门与他对姐姐的爱慕而换来的。更何况,母家蓝氏尚未光复,他又如何孤身一人逃离而去呢?那些幕僚们天天说着“切勿因小失大”,口口声声呼唤着“太子殿下”,他又如何置之不理?
脑海一片混乱,思来想去,宁天涯的脑中想的最多的,竟是那一步之遥的龙椅。
没有权利、受肃间王摆布的日子,他早就受够了。若是登上那个位置,便是再来三个、十个肃间王,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那一瞬,宁天涯察觉到,自己也不是从前那个自己了。
一团柳絮飞起来,绵白似雪。宁天涯咬咬唇,低声道:“你要好好待姐姐。若是你辜负了她,孤——决不轻饶。”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他的背影,由韦鹭洲看来,显得刚毅而决绝,正如一个成熟坚韧、饱经权势熏陶的高位之人,但无人知道,宁天涯低垂的眼帘下,眼眶略有湿润之意。
此刻,他发誓,这将是此生最后一次软弱。日后,唯有他披荆斩棘,扫清一切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