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2/2)
“本王记得了。”韦鹭洲说。
“谁要你记得呀?”晴若小声道,“不需王爷费心了……”
韦鹭洲却只是笑笑不答话。他仰头看着外头的星彩烟光,笑容懒懒散散的,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晴若见他终于不说话了,舒了口气,告了退。
“晴若先去寻母亲了。”
她可不想和韦鹭洲再吵起来。
每一回见到韦鹭洲,她都能被这家伙的话给呛到。先前他便老做出登徒子似的举动,又是叫她写情诗,又是乱改她的签文,真真是叫人恼怒的很。修养再好,也没法和气以对。
更可气的是,还叫这人看去了自己垂泪偷摸哭泣的样子,太丢人了。
晴若携着丫鬟,到了母亲孔氏身旁。
孔氏与郁琳琅站在角落里,这地儿冷冷清清的,没什么旁人,郁琳琅没什么顾忌,在母亲面前说起了东宫的烦心事。
“母亲,自我嫁入东宫,便没在私底下见过太子殿下的面。太子殿下每日不是在焚香念佛,便是在调香弄琴,几乎是不近任何女人的身子。无论是女儿、潘家的那个,还是皇后的侄女,他谁都不见。”
琳琅一紧张,便会不自觉捂着自己面上先前被大火烧伤过的地方,纵使那里已经基本痊愈了,但她依旧觉得这伤口刺目无比,她必须用厚厚脂粉藏起来。
“当真?”孔氏大吃一惊。
“唯有裴瑾瑜,他还会偶尔见见。”琳琅说着,露出一丝怨毒神色,“那裴瑾瑜瞧着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却满身都是狐媚手段,又是跟男子一道打马球,又是唱曲念书的,硬生生将太子勾引了去。太子根本对她无意,她倒也是厚脸皮!”
“话可不能这么说,”孔氏不悦道,“瑾瑜到底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太子殿下宠她,那也是应当的。反倒是你,该收收自己的脾性,省得叫太子殿下不高兴了。”
“我已是够隐忍了!那裴瑾瑜三番五次落我的脸面,我都没拿她如何。”琳琅垂下头,捂着脸,眼底阴沉沉的,恨极了,低声道:“几个嬷嬷也是,回回都叫我为了东宫的脸面隐忍,这粉饰太平就这般有意思?我若不站出来,太子殿下哪里知道裴瑾瑜的蛇蝎心肠?”
孔氏瞧见琳琅的面色这样阴沉,心底也是咯噔吓一跳。小女儿从前虽有些骄纵胡闹,可却从未露出这样的表情。这人嫁去东宫才多久,便完全变了个样儿?
晴若到了孔氏身旁,想与琳琅说话。琳琅却是淡淡瞥她一眼,侧过身去,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晴若扯扯嘴角,便也不强求什么。
“算了,今儿个是好日子,也不提那些伤心的。”孔氏打圆场,笑着拍拍姐妹二人的手,“琳琅,你姐姐马上要出嫁了,届时,你可不能缺了席。”
在孔氏的一番话下,姐妹两个便都敷衍地应了。夜空中烟花乍绽,这一年终究是在纷繁热闹里落下了帷幕。
从宫里出来后,晴若跟着母亲上了马车。孔氏忧心忡忡的,不似来时那样轻松自在。马车摇晃着,她搭着晴若的手,小声叮嘱着话。
“陛下惦念着你父亲的功劳,方才漏了两句口风,说擢升就在上旬……你父亲也是几年未曾挪腾过位置了,这一提拔,恐怕会比你祖父当年还光宗耀祖……”明明说的是好事,但孔氏却唉声叹气起来,“只是不知道,裴家会怎么样。”
方才裴夫人过来与孔氏说话时,已是言语里带了些敲打之意。现在二家的关系,好像有了些轻微的裂痕。
“开了春,雪融的时候,你便要嫁过去了。要是裴夫人心底有什么结,你这个做人儿媳的,恐怕是不会好受。”孔氏道,“但你若有夫君扶持,便是婆婆苛刻些,也不要紧。那裴璧云不是甚欢喜你?你可得好好看着,万万不能让他也被你将来的婆婆给说动了。”
晴若点点头,应下了。
回了家,家中还要守岁。天冷夜长又难捱,孔氏怕一双儿女熬不过夜,就早早打发他们回去休息,只留自己与郁孝延在祖宗跟前守岁、点香。
晴若小口打了呵欠,回到屋子里。屋中暖炉早点上了,银边丝炭熏出的暖意弥散的整个屋子都是。她解开披风,略带疲倦地坐在了妆镜前,想要拆卸妆发。一打开妆奁盒,却看到一些熟悉物件——那是天涯曾自己做的花钿子,精精巧巧,安安静静地躺在匣子里,未曾褪色。
晴若将花钿拿出来,仔细翻看,隐约间,她还能回忆起天涯当初那讨好又轻快的面色,仿佛是最无忧无虑、开朗明快的少年,像枝头青涩的荔枝。
外头又有鞭炮在响了,深更的梆子声咚咚大作。晴若打开窗,呵了一口白气,遥遥望向碧波院的方向,那里一片黑暗,并无任何光火。原本的主人,已经彻底地离开了。
待晴若次日起床,便听到街上里里外外的鞭炮响,原是大年初一送晦气,街坊们都出来热闹一下。对头的国公府、侯爵府,都在门前挂了炮仗送旧晦。
棋儿端着水盆、面巾进来,跪地服侍她起床,道:“大小姐可得赶快了,今儿个还得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夫人的马车已备好了呢。”
晴若困倦地“唔”了一声,任凭丫鬟给自己梳妆打扮。等出屋子的时候,便又是端端庄庄、纤纤柔柔的一个人了。
昨夜又落了雪,街道上一片银霜覆盖,宫门亦然。朱红的高墙下是绵延的白,像是一层柳絮似的。晴若挽着母亲下了马车,默默在心里念叨着:可别见到天涯了。
但是,她愿不想见谁,谁便越要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