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臂（2/2）

未多久，袁后便携着一群宫人，气势汹汹地到了东宫。

“华儿，你的婚事将近，怎么也不准备一番？”袁后步入东宫，却见得宁重华正提笔写着什么，专心致志，神色沉重，好似那笔下的曲谱是什么稀世珍宝。她见得这副模样，愈发恼怒，“一本曲谱，都值当太子花费这么多时间。活生生的女子嫁给太子，太子反倒不珍惜了？！”

说罢，她大步走过去，劈手夺过了宁重华手中的曲谱。

袁后一贯如此霸道，所有人都习惯，并无宫人胆敢吱声。宁重华只觉得眼前一空，方才还聚精会神所在的世界顷刻消失了。

“母后，那曲谱极为难得，马上就要补完了。”宁重华忙搁下笔，与袁后低声道，“儿臣有不是，还请母后责罚。只是那曲谱……”

“你就这么宝贝这个玩意儿？”袁后冷笑一声，抬手甩了甩那将补完的曲谱。下一瞬，双手一拧，将其撕裂开来，揉成皱巴巴一团。嫌不够解恨，袁后又将其撕的更细碎，狠狠地投掷在地。

宁重华的瞳孔微微一缩。

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即将补完的心血之曲，便这样在他眼前化为了乌有，飘落一地。

他察觉到自己的身子有些颤抖。

“少在这些无用之物上花时间！尽学你父皇的恶劣之处！”袁后怒斥道，“准备婚事，才是太子现在应当做的事儿！”说罢，袁后又指向宫殿深处的小佛堂，对身后的侍从道，“去，把那些个烟熏缭绕的神佛之物，全给搬走了，省得叫太子殿下分心。”

刹那间，宫殿内一片喧闹。许久后，袁后居高临下地对宁重华道：“华儿，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你应当自己心中清楚。母后是为你好，你总不可记恨。”

宁重华木然点了点头，道：“儿臣明白。”

待袁后离开后，宁重华慢慢地跪在了地上，摸索着，将曲谱的碎片全都拢了起来。只可惜那些碎片几经践踏，已是分不清彼此，再不能复还成原样了。

宁重华将这些碎纸屑锁入匣中，铺开信纸，提笔写了一封信。字迹飘忽如烟，仿佛随时蜕化而去。前几列渺茫潦草不可辨认，最后几列写的则是——

“孤欲迎皇弟归朝，不使天家血脉流落在外，还望肃间王助一臂力……”

待写罢了，他将信交给侍从，道：“送至肃间王府。”

***

落第一场雪的时候，在肃间王府读书的郁天涯回郁家来了。自天涯去大儒跟前读书，晴若就甚少在家中见到他。这样也好，省得二人见面尴尬。

只是这一回天雪寒冷，孔氏等人叮嘱裁缝给全家人各自做了加厚的新衣裳，定要天涯回家来拿，这才让天涯在郁家停留了一会儿。

这天雪下的小，白色零星的雪点子，洋洋洒洒，如柳絮似的，但半日功夫，也叫庭院里积起一片薄薄的、淡淡的白。晴若院子里的几个丫鬟贪玩，偷摸在角落里搓起了雪球，互相丢掷着玩。

晴若坐在窗子后头点香，看到外面丫头玩雪，心底也有些艳羡。就在这时，外面的婆子来禀报，说：“二少爷回来瞧您了。”

晴若思忖一下，披了披风，出了院门。郁天涯果真站在外面，黑色的发丝并肩上都落着点点霜白，瞧着又成熟不少，已褪去了大半的青涩少年质感，真真实实是个大人模样了。

“姐姐，今天外面有灯会，姐姐跟我一道去。”他问。

“……你一贯是知道姐姐的，自然是不能去。”晴若答。

天涯眉头一蹙，晴若便知道，他也许是要讲从前那些孩子气的话了。什么“母亲是母亲、姐姐是姐姐”、“母亲不允，姐姐偷着去便行”。他从来都是如此，晴若最清楚不过了。

但是这一回，天涯却呵了口白气，低声道，“我可没问姐姐答应不答应。我说的是，‘姐姐跟我一道去’。”

晴若一愣。

是……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