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寺（1/2）
郁夫人去的寺庙, 是京城内外颇有名气的妙缘寺, 寺内供奉的几座金身大佛，宝相庄严、端庄肃穆, 据说十分灵验。别殿另有几座小佛菩萨，能保佑姻缘美满、早生贵子的，也是日夜香火不绝, 岁岁游人如织。
因郁夫人孔氏早早与寺院的住持打了招呼, 妙缘寺特地空出了一个厢房，用以招待郁家的女眷, 免得被外人冲撞了。郁家一行人去礼佛时, 亦有专人守着殿宇。
晴若到寺庙时，孔氏已携着二女琳琅到了。这是多日来, 晴若头一次见琳琅，只见她形貌甚好，显见是心情不错, 分毫未有不悦之处。
“若儿，这边来。”孔氏领着一群丫鬟嬷嬷, 朝晴若招手, 与她仔细耳语，“琳琅的事, 如今已是木已成舟。母亲想，与其怨天由地, 倒不如多祈祈福, 让琳琅进了东宫后, 也能有点儿好造化，这也是琳琅自己的想法，因此，她也求着来这妙缘寺呢。”
听罢母亲言，晴若心底颇有诧异。
都说最小的孩儿是母亲的心头肉，如今看来，这话当真如此。琳琅便是犯了天大的错处，也能叫母亲心底绵软，细细为她考量。
寺庙的住持师傅，领着一行女眷进了殿。但见宝幡飘扬，高高佛像端庄而坐，渺渺梵音四行入耳，即刻间便叫人恍出红尘之外。孔氏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念着佛语，在蒲团上虔诚地跪了下来，她身后的众主仆也有样学样。
晴若在蒲团上跪下后，想偷眼看佛像。但想到寺庙常说的“偷看佛祖话不灵验”之说，便紧紧闭了眼，不敢在佛祖面前犯了忌讳。
旁边有两个小沙弥，好像是随着师傅进来一道念经的，正悄声偷着惫懒说小话。
“今儿个来了几位贵人？也不知给佛祖进贡了几多香油钱。”
“你不知道，光这郁家的太太，每年捐的金银便够捐一座佛了。”
跟着孔氏在蒲团上跪了一炷香的时辰，琳琅便跪不住了。她睁开眼，四处看了一圈，祈求道：“母亲，我想去拜拜观世音菩萨。”
见琳琅这么恳切，孔氏转身对晴若道：“若儿，你与琳琅都是要出嫁的人，你们二人去隔壁保佑姻缘的菩萨吧。母亲还要在这儿跪一会。”
晴若与琳琅起身，一道告退。待母亲不在跟前了，琳琅便恢复了活泼。她瞥一眼晴若，道：“姐姐前段时日，在裴公子家住的可好？”
“尚好。”
“那便好。日后我嫁入了东宫，也没人能在宫外照拂姐姐了。”琳琅提到“东宫”便有些神气活现的模样，“姐姐还得自己多多保重才是。”
“…琳琅。”晴若欲言又止。
“怎么了？姐姐有话直说便是。”
“琳琅，待你嫁入东宫之后，你又待如何呢？”晴若蹙眉，颇为忧虑，“那东宫之中，女子颇多。你要是不紧着点做打算，恐怕讨不着好。”
琳琅却并不挂心，只笑笑道：“其他的侧妃，不过一个袁氏、一个潘氏，出嫁前便都不是我的对手，出嫁后，那也未可说啊。只要太子殿下不欢喜她们，那这个侧妃之位，有和没有也是一个样儿的。”
见琳琅这么想，晴若也无话可说。两人正走着，琳琅四处探头张望起来，好似在寻找着谁的身影。忽而间，她像是在走廊上发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晴若道：“姐姐，你先自己去拜菩萨吧！我去去就回。”说罢，提着裙摆，匆匆而去。
“琳琅……！”
晴若追她不得，想起先前小沙弥所说的“几位贵人”，便淡淡蹙眉。她问身旁小和尚说：“今日可还有其他贵人来了寺中？”
“回郁大小姐的话，有的有的。”小和尚点头如捣蒜，一脸懵懂，“太子殿下并几个友人也来了。只不过男女檀越，一向是分开礼佛，不怕彼此冲撞。”
听小沙弥这么一说，晴若又哪有不懂的？难怪琳琅主动求着要来这儿拜什么保佑姻缘的菩萨，原是因着想见见太子殿下的缘故。
见琳琅瞬间跑没了影，晴若便自己跟着那小和尚一道走到了一旁的菩萨殿里。没了仆从丫鬟，这里显得格外清净寂寞些，唯有远处青山林立处传来的钟声，在秋冬之交的冷寂空中隐约作响，高远而渺茫。
“郁大小姐，咱们这儿有姻缘的签子，灵验的很。往来的夫人小姐，都爱抽上一支。”小沙弥讨好地朝她笑笑，引她去看旁边的抽签木筒。
这妙缘寺的姻缘签，晴若也是听闺中姐妹提起过的。有懂得多，都说这签筒里的都是上上签，往来的妇人姑娘们，没一个不是抽中上上的；因此，这里的香火也格外旺盛些。但那些女子们出了寺庙，在花轿里是哭是笑，在洞房里是悲是喜，菩萨就管不着了，全凭命数。
“来都来了，那就讨个巧，抽一支吧。”晴若道。
小和尚举起了签筒，晴若抽一支，果真是讨巧的上上签。她正想把签支还回去，便听到身后有人道：“郁大小姐不介意，便由小王给你变个魔术。”
晴若侧身，却见得肃间王韦鹭洲站在不远处。他穿了身玄色衣袍，乌发披散，笑容隐隐，手里还拿一串佛珠。只是他捻弄佛珠的手势有些不大对劲，正着拨弄几颗，又倒过来拨弄几颗。不似在虔诚数佛祖的数，反倒像是在随意把玩。
“肃间王，这是郁家女眷所在，王爷恐怕是错了道了。”小和尚见他到了，忙上去讨好道，“小和尚这就带您回太子殿下那去。”
“不碍事，本王与郁大小姐青梅竹马，不算旁人。”韦鹭洲摆摆手，轻而易举便挡开了那瘦弱小和尚的手。小和尚还欲阻挡，但实在抵不过韦鹭洲力道大，一下便被推搡到边上去了。
“我、我这就去喊大师父、二师父来帮忙！”小和尚才十三四岁，没见过世面，呼哧一下，脚底抹油，跑得没影。
丫鬟棋儿也有些慌，但晴若却不大怕。她先前与韦鹭洲打过两三回交道，倒不觉得他像是个会趁人之危的小人。若是他想做什么，早八百年在夜里行宫的林子里便做了，也不必捱到今日。但这到底有些不像话，于是晴若道：“王爷想变戏法，但晴若这就要回母亲身边了，恐怕无缘观看。”
“你母亲、你妹妹才见到了太子殿下，你现在回去，太子的一颗心便记挂在你身上了。指不准这一见，又能叫他记挂终身。”韦鹭洲扬唇一笑，很是笃定的样子，“你若要回去，本王也不阻拦。”
晴若闻言，果真迟疑。
她是一点都不想见太子宁重华的，免得再生出端由来。也就她迟疑得这会功夫，韦鹭洲已抓着她的签支，在手心轻轻一晃，手法如摘花飞叶似的，变出了另一支小木签子来。韦鹭洲将那木签子递到她手上，问道：“你瞧瞧，这写的是什么？”
晴若侧眼过去一瞥，但见上头写的是“晴夜玲珑，玉漏迢迢，鹭洲不与谁度，唯一人可”；晴若看罢，便有些羞恼，夺过那支签子，道：“王爷可不要过分了。”
“怎么？”韦鹭洲笑道，“本王不过是在词里带了个‘晴’字，你便恼了？这‘晴’字，天下只你一人可用？李义山有‘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范至能有‘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莫非，你还要挨个挨个凶过来不成？”
听韦鹭洲这么一说，晴若也被绕进去了，觉得他说的有那么几分理，是自己在胡搅蛮缠。“喔…”于是她愣愣地把签子还了回去，也不再说什么，只小步小步地向外移。
“出了这地儿，外头便是人来人外的外院。”韦鹭洲冲她的背影笑，“你权衡权衡，是从左边的这条道出去，见到外头滚滚如潮的外男，还是从右边的这条道出去，见到太子殿下？我说你倒不如留在这里，只需要见本王一个人的脸便够了。”
晴若闻言，不由在心头小小声道：从前怎么从不觉得韦鹭洲这样无耻的？
见她不肯靠近，韦鹭洲无奈一叹，道：“本王不为难你，不过是想与你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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