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2/2）

寝殿外头有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他们帐中点着暖香沁人心脾。这是他们父子许久不曾有过的安宁时光，美好的让人想一觉睡过去，再不醒来。这样便不用去想所有的烦心事。

褚晏面带笑意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承英像小奶狗一般蹭着凤檀，心里更觉得好笑，一时没忍住，竟轻笑出声。

承英皱眉，怒目看着褚晏，正欲开口，却见褚晏将修长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又指指凤檀，示意他不要出大声，免得吵醒凤檀。

承英转过头去，又缩进了凤檀怀里，不愿理褚晏。褚晏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还学着凤檀的样子抚摸承英的头发，问道：“身子好些了吗？御医在外头，让他们进来瞧瞧？”

“不必了。”承英冷冷说道。

“你为何这般讨厌我？”褚晏道，“你是我亲侄儿，我是你亲二叔，我是你父亲一手带大的，与他手足情深，如今他不在了，我会视你如亲生，好好看着你长大。”

看承英不说话，褚晏小心翼翼的伸手去触碰他的肩膀，“皇儿…”

承英如遭雷击，登时全身僵住，过了半响冷笑道：“你们着实手足情深，感人肺腑。他的江山归你了，他的情人也归你了，如今你连他的儿子也想要？”

褚晏愣住了，讪讪收回手，正色道：“这江山不是我的，我只是代你掌管，等你长大了，也就用不着我了。我想要的，只有你爹，可他的心不在我这儿。即便如此，我也认了，还是想照顾他、保护他。他深爱你父亲，可你父亲没福气陪他走完一生，我能长长久久的陪着他，可是在他心里，我又算什么呢？”

“父亲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承英艰难的唤出这一声"父亲"，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爹挂念半生，能让褚晏如此尊敬，能让旧部下仅因为他是褚昭儿子的身份便甘愿俯首。

褚晏道：“他是个读书人。你父亲喜欢读书，就连行军之时，亦手不释卷。他在行军路上所读的书，全都运进了宫里，闲时你可以读一读，里头有不少批注，相信通过那些批注，你也可以对他的为人略知一二。”

一个文人，为所爱之人扛起了战旗，拿狼毫的手，握住了刀剑。承英有些动容，仿佛亲眼目睹了上一代人的生离死别。

过了许久，他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三月初九，是你父亲的祭日。”褚晏垂眸，眼中的水光仿若星辰，声音缓慢而低沉，“那一天，四方诸侯的兵马攻到了中京城，你父亲是主帅，执意在那一天破城。他受了伤，我们都劝他晚一天进城，或者由我打先锋，可他不听，坚持带伤出征。怪我，没有劝住他。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是你爹被送进皇城的日子，到那一天，你爹整整入宫十二年，他一天都不想让他多等了。”

承英的眼泪蓦然落下，不知是为了那个拼死都没能来到凤檀面前的褚昭，还是为了那个等了十二年都没能等到褚昭的凤檀。一墙之隔，已成永诀之恨。

褚晏擦去承英的眼泪，浅笑道：“别哭，你父亲会一直保佑着你。”

二人都没有察觉，本已睡着的凤檀却早已醒来，他紧紧闭着双眼，眼角却仍有泪滑落，只恐睁开了眼睛，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

他不想，再等着了。他一直等着褚昭，等着褚昭来找他。现在，他想去找褚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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