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佛(18)(2/2)
“想春楼的房间差不太多,殿下这间的布局和当年我娘的几乎一样。”万年笔比起毛笔写得快得多,笔尖轻舞间,纸上已圈出了番庙和与其相关的线索,“殿下莫要吃醋了,我和卢纨素的确不熟,但想春楼这个年纪的姑娘算是与我一起长大的,说的上几句话,先前回京时来嘱咐过她们出了事先去找我。京兆府不管两市贱籍的案子,以前姑娘们有了冤情若是卫姨不做主恩客也不帮忙,只有投河自尽这一条路,如今我有权在手,总不能再看着她们像当年似的排着队去死吧。”
“当年……”看着裴泽手中的万年笔移到上方,重重写下元和八年,夏彦的心也像是被捏住了。
“元和八年,七年前的春天,和明三姑娘出事的时间相差无几。殿下那时还是个守礼君子呢,我偶尔回京时从未像今天这般每日听殿下的轶事。那阵子永兴坊这边丢过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都是十三四五岁的,我娘还叫我小心着点别叫拐子当姑娘盯上,倒害了人家性命。现在番僧们有了太后懿旨可以大张旗鼓冲进妓楼点人,那时候他们还守着一间破庙,就那么三两个假和尚靠骗想生儿子的疯老太太为生,背地里干点偷儿卖女的勾当也没人注意。”裴泽合上笔帽,将写满字的大纸送到夏彦眼前,“本来我们下九流的丢了还是死在外头了都不会有人管,偏当时那拐子不长眼抓了个添欢院的小倌,烙完发现是男的就假做淹死扔进了曹和渠。这小倌的诗唱得好,当时的大理寺少卿郭集常请他过府,一听说他溺死了被埋在乱葬岗无人理会,亲自带着大理寺的仵作把尸体挖回去验过,虽未破案却在大理寺留下了案卷。番庙,蛊虫,拐子,这些事要是没关系我把这张纸吃了。”
纸上罗列出的信息清晰无比,夏彦越看越是心惊肉跳,面上不显,手中汗水早已打湿了纸面,揉得半边白纸都皱成一团。
如果能当面询问郭集就好了。明玉光的案子因夏彦抗议曾送往大理寺复核,夏彦深知郭集是位难得负责的好官,也正因为他认真负责才会触怒高护,落得个去崖州种椰子的下场。
大理寺留下的案卷必然不全,然而此刻也容不得他们不紧不慢去崖州找郭集索要他手中的抄本。
“另外还有一事让我可以确定西市那番庙绝不是什么佛寺别宗的。”裴泽从口袋里翻出一片短笺,边缘有些灼烧的痕迹,写纸条的人以醋为墨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发现,到了裴泽手中需要火烤才能显影,“烙印根本不是眼睛。勿雅见后直道恶心还说会把这东西烙在身上的是变态,我从未与女子好过才不认识的,殿下怎么也当它是眼睛?倒是葛逻禄和沙莱巫教多以这……做法器观想,番庙供奉的沙迦逻在巫文中正是太阳的意思,那是个巫庙。”
迁都到繁京后皇宫中曾发现厌胜物,致使睿宗的元后重病过世,自此大宁全境不得供奉巫神,不得行巫事。曾在中原鼎盛到建立过恢弘王朝的巫教分崩离析,转入地下或是迁移到西北诸国,短短几十载就骗得西北家家信巫。先帝耳根子软又怕事,封过两个西北献上来的萨满做萨宝,但也仅此而已。萨宝不得传教也不得以巫觋身份出入大宁,相当于普通人,自然也不被允许建庙。
一个巫庙就立在官家眼皮子底下近十载,太后还封了一个萨满做大宗师,再进一步就是国师,何其讽刺。
短笺是炽俟勿雅送来的。与年纪轻轻就来到中原的江雪来不同,他在葛逻禄长大,其父曾是葛逻禄实权贵族,常在府中接见萨满,这样的法器幼时见过不少。恰逢大理寺整理案卷,炽俟勿雅找出了当年郭集留下的残卷,写了个梗概差人送到了侯府。拿着短笺的夏彦连手都在抖,他怎么也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邪教会将这种图案烙在年轻女子身上。何止是不把她们当人对待,就是对牲畜也不至于这般侮辱。
玉光是女子,可知她身上被烙下的是这种图形……
夏彦不敢细想,将短笺还给裴泽:“可惜我们发现的太晚,番教在京中积累了大量信徒。繁京一半的权贵都赶着撒钱求巫神庇佑,就算上奏揭穿太后也只会充耳不闻。当年郭集发现这烙印是巫教却未查到它与番庙的关系,我只当它是个邪教画的歪斜眼睛,先机尽失。”
“三天后七月初六,番僧要来提人,傅非山请我吃鸿门宴。”取来火柴点燃短笺烧成灰烬,裴泽又抓过一张纸,“早上那个锦盒里装着的是我和傅非山好在一处时的旧物,上面有番香的气味,鬼市中的拐子以建德为据点搜集女孩并烙印,傅非山脱不了干系。他专程请三日后的仁和楼菡萏宴,如果只是为了把我支开不让我插手大可以选东市的酒楼,选在离想春楼仅几步之遥的仁和楼……”
“他想让你看见什么。”夏彦打断了裴泽,“三日后,你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