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2）

“我叫苏伊萨，先生。”苏伊萨规规矩矩地答道。

杜兰特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他没有问姓氏，这没有必要。

很快，他巡视了大片土地。最后他走到亚努拉，那片有着苏伊萨所住石屋的平原，隔着灌木丛和一段碎石地，指了指另外一头的山包。

“你知道那里是哪儿吗？”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语调都有了起伏，对于唐·杜兰特而言是相当大的波动了。

苏伊萨答道：“不知道，先生。”

“十年前我去过那里。”杜兰特背起手，隔了会儿补充道，“和一个朋友。”

朋友这个词从他嘴里出来实在是个稀罕事，去问艾莎小姐，她都绝不会形容杜兰特人际关系中的任何一员是他的朋友。但他的语气如此平常，好像这和他会吃饭睡觉是一样稀松平常的事儿，不值得分走听众的丁点注意。

苏伊萨想这时候他该做个捧场的，于是接了话：“十年前？”

“是的，十年前。”杜兰特稍微偏了偏头，他身子是微微侧立的，这样偏过头去便正视那座有云雾笼罩的山头了。“那时候丹尼尔和艾莎都还没有来到这里。”

他回过头，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只叮嘱道：“你是新人，大概还没有人给你说过，永远不要靠近那座山。”

“为什么？”

“因为那很危险，几乎没什么人可以从里面完完整整地出来。”杜兰特没有解释他十年前的那次进山，也没有说明他在里面看见了什么遭遇了什么，也没有说他的朋友是谁——或许那个人已经死掉了，就死在山里面。“假如你去问你的朋友，他或许还会给你讲一个神话故事。譬如里面住着一头喜欢吃人的邪恶兽类。”

这天的巡视就这样结束了，在亚努拉的边缘，他们遥遥地瞻望了一下远处荒芜的风景，然后这轻松悠闲的日子就消逝了。

杜兰特没有让他跟着继续回主屋做事，而是给他放了假。没人能从他那张冷冰冰的面皮下窥见任何情绪，自然也不会知晓他到底在想什么，苏伊萨没有多问，只听从了他的吩咐。

这短暂的半天接触，他觉得自己敏锐地捕捉到了些什么，要么是杜兰特的本性因不知名的缘故而疏忽了遮掩，要么是他先入为主，因为那一夜在庭院中，躲在阴影里对月光的窥探而有些魔怔了，自欺欺人。

他站在原地目送男人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直到他回过神来，发现面前除了捉摸不到的风以外，再无其他。

而另一边。

“爸爸！”艾莎刚跳下马车就和唐·杜兰特打了个照面，开心地唤了一声。“您今天没有去爬山吗？”

杜兰特自然地敞开手臂，让活泼的女儿挽上，摇摇头：“我去巡视了一下庄园。你今天玩得开心吗？”

“当然，小德利特小姐还邀请我去参加下个月的舞会，就办在他们在特诺切城的那个私人庄园。”

杜兰特嗯了一声，道：“你想去就去，好好玩。对了，艾莎，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艾莎笑道：“爸爸居然还会有不知道的事需要问我的吗？”

杜兰特看了她一眼，问道：“你那次找我说的，要留下一个年轻人在庄园，是吗？”

艾莎僵住了，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她回忆起那时候父亲冰冷刺人的眼神，危险骇人的忠告，停下了脚步。

“您……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唐·杜兰特好像没有发现自己说的话多么令艾莎害怕，仍然问道：“那个年轻人是叫苏伊萨，对吗？”

艾莎几乎要哭出来了：“爸爸……爸爸我没有、我没有再和他说过话了，连面都没见过……”

她明显抽噎的哭腔终于引起了杜兰特的注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擦拭她眼角溢出的泪滴：“怎么了，我没有责怪你，艾莎，不用哭。”

艾莎狼狈地抹干脸颊，低下头不再说话，沉默地跟着同样不再发话的杜兰特身后，回到了屋里。

丹尼尔正等在房屋前面，艾莎心不在焉地糊弄过去他的问好，迫不及待地进了屋，仿佛逃跑般跑上了楼。

她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杜兰特正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和丹尼尔说些什么话。

她并不关心那些事，只一股脑地奔向卧室，如同往常每个受了委屈，害怕难过的时刻一样，钻进被窝，握住颈间母亲唯一留下的项链，默默向一个并不在她身边的亡魂倾诉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