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2）

果园种植着高大的乔木和低矮的果树，上次收获已经是去年的事了，还要再过一个雨季的时间，果实才会成熟，到时一片绿，一片橙，清香和甜香混合浮动，轻松打散潮热的气息。但是此时，雨季尚且算得上遥远，旱季的阳光仍在肆虐，尽管已经是接近尾巴了，但这些娇嫩的果树仍然需要精心照料才能避免病害坏死，不给主人家带来损失。

离得近了，风中飘散的香气越发浓郁起来，实在是难以想象要是真到了丰收的时候，空气里的气味儿得是多么叫人腻味。

已经有工人看见他们了。

“老爷。”

人们早早低下头颅，不敢抬头直视唐·杜兰特的面容，连带的也不去看紧跟着他的苏伊萨。他们以为那是丹尼尔。

杜兰特颔首，无声走过。人们不会知道他这简短的回应，因为他们低着头；他们也不会在意没有回应，因为他们不祈求。

直到他们的视野里再看不见那两双腿，从抬起头来继续工作。

有人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有视力好的人好奇地望了望，奇怪道：“跟在老爷后面的是丹尼尔吗？怎么不太像？”

“不是丹尼尔还能有谁。”

那个人又看了看，隐约窥见跟在唐·杜兰特身后那人有一头深色的头发。但他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因为光影而产生了幻觉。

“好吧，大概是我看错了。”

他弯下腰提起水壶和锄头，心想，管他是不是丹尼尔呢，反正不会是他这种连老爷的脸都不敢看的下等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库图也在果园工作。

按理说果园应该是相当轻松的工作，奈何他可不是什么上档次的工人。他才只有十六岁，还是上个月刚满的，看起来却还是个小孩子，玉米地里扎的稻草人都没他瘦弱。他没有父母——或许有的，但他不记得了，他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待在杜兰特庄园了，那时候他只能帮着做点拉拉杂杂的活计，换不到什么吃的，还因为弱小被抢夺过食物，偶尔只有一两个好心的女工会给他分些食物。因为常年吃不饱肚子，所以这个黑人少年并不如市场上受欢迎的黑工人那样高大健壮，力气自然也不大，有些强壮麻利的女工都比他干得活多，唯一算得上优点的是他跑起来非常快，所以他还是有些用处的，不至于真的饿死。

唐·杜兰特走到他们这边的时候他正在鳄梨树上，枝繁叶茂的树冠遮挡了他的视线，十几米的高度也让他听不清底下的声音，所以候蹿下树时，他不幸地正好和杜兰特老爷碰了个正着，脑袋上还挂着树叶，短了一截的衬衫皱巴巴贴在身上，叫人看了直皱眉。

“老、老爷……”他赶忙站好要低头，可视线滑到杜兰特身边人的时候不由瞪大了眼睛，显现失声大喊。

还好他反应的速度比之腿脚的速度也没有慢上多少，很快就遮掩好了自己的惊讶，乖乖躲入人群，只是忍不住要拿眼角余光去偷看。

唐·杜兰特意味不明地问道：“你的朋友？他看起来好像认识你。”

苏伊萨点头：“是的，先生。他就睡在我旁边。”

唐·杜兰特的脚步顿了一下，奇怪道：“我记得他住在亚努拉那边的石屋里，你怎么会和他住在一起？”

苏伊萨讶异地抬头，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您认得他？”

杜兰特好像没有觉得一个高高在上的老爷居然认得一个肮脏的下等人是什么奇怪的事，话音里听不出任何意味，仍是他那极其特别的语调：平板规整得比教堂里诵经的牧师还要肃穆冷清。

“他很特别，很小的时候就来这里工作了，我对他有印象。”

苏伊萨意识到自己有些逾越了。老爷问什么他就该答什么，而不是他去反问老爷。

“我的确住在亚努拉那边的石屋里。”

杜兰特没有责备他刚刚的失礼，他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那是不应该的一样。他继续问道：“那你怎么会去修建主屋？”

“是丹尼尔安排的，老爷。”

这仍说不通。唐·杜兰特清楚他最忠心的仆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刚愎自用，古怪偏执，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深信不疑——或者说他固执地凭借喜恶来用人，假如他会把这个年轻人安排去修建主屋，那就代表他很看好这个年轻人，就绝不会让他窝在那个破烂的石屋里，可这个年轻人如今的确是住在那个石屋里的，他也没有撒谎的必要。假如丹尼尔厌恶他，为什么又要把他安排去修建主屋呢？这种事他是绝不可能做出来的，相比起来哪天艾莎跳到他面前来这样胡乱动作还有可能些。

等等，艾莎？

唐·杜兰特猛然想起大概一周前的那个傍晚，艾莎期期艾艾地找他说的事，她说她留下了一个年轻人。

他没有回头，在脑海里回忆。

年轻人，新来的生面孔，丹尼尔不喜欢却由于艾莎的插手不得不留下安排工作……

“你叫什么名字？”唐·杜兰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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