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

“你昨晚去哪儿了？”

苏伊萨穿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回道：“睡不着，出去散了会儿步。”

阿库图压低了声音警告他：“你胆子也太大了，要是被人撞见了，跑去告诉丹尼尔的话，你会被赶走的。”

苏伊萨点点头，轻声道了谢：“该去上工了。”

阿库图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没有，只好最后啰嗦一句：“以后要是再在晚上出去的话记得只往果园那边走，千万别去主屋那边，那里可住着小姐，要是在哪里被抓住，丹尼尔肯定会把你送去巡逻队的。”

苏伊萨笑了：“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

阿库图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苏伊萨的笑脸，虽然这个笑容短暂得可怜，比穿过小姐裙下的风还要仓促，但阿库图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一抹笑意。

他嗫嗫道：“你该多笑笑，这样看起来才像个年轻小伙。”

可惜苏伊萨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又将脸冻成了那副死水模样，沉默地与石屋中的其他人分道扬镳，独自往主屋那边走去。

他昨晚闲逛回来以后睡了个实打实的好觉，之前因为扛着石头木材搬来搬去而僵硬的肩背都松快了不少，精神头十足，任谁见了也不会想到，他有小半夜都没有睡觉，不仅胆大包天的跑到了下人绝不能私自踏足的主屋附近坐着发呆，还有幸窥伺到了杜兰特先生从未示人的一面。

他到的时候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再过段时间日头就没这么好了。”丹尼尔叼着烟，话说得含混不清，“得赶紧把房子弄好。”

他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说完，他把烟拿下来捏在指尖就转身走了，但留下的人都感觉到了紧迫感，丝毫放松不下来，好像下一秒就会有暴雨落下。

“雨季还有段时间呢，急什么。”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但很快这句抱怨就散了，没人再敢发出什么多余的声音，只是埋头搬运物料。

苏伊萨混在人群里，埋头不做声。

日头高挂起来，苏伊萨发现今天杜兰特先生比往常要晚些才出门——这个往常也不过是他刚来的这几天罢了。

同样都是半夜睡不着起来吹风的人，杜兰特虽然仍然是一张肃穆面孔，但是看得出来气色并不太好，只是因为他常年都是那副模样，也没有什么人会去注意他的脸，所以并不明显。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年纪并不小了，因梦惊醒之后又抽了烟，躺回床上也睡不着，后半夜干脆起床，点上灯，看了会儿书，一直到天将明才又躺回去睡觉，好在没有再做怪梦，好歹没有睡过头太久。

因为睡眠的缘故，他难得心中烦躁，不经意视线一扫，突然和一双陌生的眼睛对上了。

苏伊萨也吓了一跳。他刚刚不自主多盯着杜兰特多看了会儿，正准备继续手上的事，没想到杜兰特先生竟突然转了视线，他来不及撤离，就这样失礼地直视到了主家的眼睛。

唐·杜兰特的眼睛是暗金色的，和他的头发比起来，深得近乎泛棕了，而苏伊萨浅棕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浅淡了色泽，近乎金色，恍如一块水晶，熠熠生光。

杜兰特愣了一下，他没有在这个年轻人的眼里除了些微讶异以外的神色，没有卑微的局促，也没有理所应当的恭敬，他好像是一个行走在旷野上的自由生灵，偶然遇到了另一个同样的生命，只是惊讶于在这漫无边际之中的相遇。

苏伊萨出于礼数，微微颔首，低头继续手上的事，他搬起用来堆石廊的石料转过身，杜兰特看着，觉得十分眼熟。

他对自己的记忆还是十分信任的，他还没有衰老到会记忆错乱，对个下等人都会轻易产生既视感的地步。严格说来他还处于壮年。

不过这人看起来可真不像个下等人。

这样想着，唐·杜兰特干脆就站在屋檐下打量起了这个年轻人。他发现那是一个格外沉默的男人——或者说男孩——他看起来并不大，最多二十出头。别的男人在劳动时都会发出些声音，或是和离得近的同伴说上两句话，打两个哈欠或笑两声，只他一个人，独来独往，而且嘴绷得很紧，不发一言，不吭一声。比起别的头脸上满是风霜的人，这个年轻人不像一个年轻人，而是一个成熟得过分的男人——只是成熟，而非老迈。

这熟悉的感觉是一道灵光，杜兰特一下子就想起来就在两天前的那个傍晚，他带着艾莎回来时，在西边的那个小丘上俯瞰时看见的那个特别的背影。

他笃定，那就是这个年轻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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