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书（1/2）

十八层地狱相互联通，扶风绕着石梯一层一层向下，法杖上的血红宝石闪着羸弱的光，愈向下走光芒愈盛。

将黑暗照亮如白昼，沐浴在猩红的光芒下的扶风是那样虔诚、狂热。他走过十九层，好像依稀可听见养蛊场里面空前绝后的厮杀声、怒吼声、哀嚎声，死去的人会反馈十八层地狱养分，再由十八层地狱生出新的魂魄，生生世世，千年万年，无穷无尽。

世上本无生死，无论是神，还是人仙妖魔鬼，他们本就该一直长存。

“明尊已脱离六界，又何苦再惹六界事。”扶风紧握法杖，转身。

十九层地狱前，明华安然自若：“家事难断。”她抬眼看向法杖，“他不属于你。”

她玉手摇摇一指，法杖便不受控制地朝她飞来，在她握着法杖那一刹那，光芒万丈的法杖顿时变为森森白骨。

明华握着白骨：“我说了他不属于你。”

“我既来，便没有抱着全身而退的心思，墨尊会重新现世，重现神族远古荣光。”法杖乍一脱手，仿佛身上魂魄被抽走了一般，扶风猛地吐出一口血，跪倒在地，转瞬陷入昏迷。

明华在他周身布下一层结界，便不再管他，绕过他往二十层地狱走去。季非白能打开二十层的封印，她自然也能，不过是轻轻一挥手，封印便裂开一条缝。

二十层地狱独成一个小世界，远古神族的荣光在这小世界中重现，一尊尊神像自封印口两排排列。神走之路谓之神道，明华慢慢走过神像，她将白骨握在手里。

明华似有眷恋，她抬手抚过一尊尊冰冷的神像，这里站列着的都是她曾经的至交好友，不过他们都不在了。他们死于天道倾轧，死于自然而然的天人五衰，然而换一种方式讲，他们又无时无刻不存在于六界内。

风是他们，雨是他们，山川精灵是他们，因果不空也是他们。

非墨吊儿郎当的坐在神座上，手上苹果咔嚓咔嚓被啃得只剩下果核：“恭迎母亲。”月白色箭袖长袍正儿八经的穿好，他把果核随意一甩便跳下神座。

“恭迎母亲上座。”

明华将白骨扔给他：“到如今阿娘竟不知你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白骨才至他的手上，便有金光符印流转：“呀，我的大骨头呀，终于还是回来了。”

一颗血红宝石从白骨里慢慢浮现，非墨伸手摘下宝石吞入腹中，额上渐渐浮现神印，神印似剑。

“天道究竟是怎么想的？一手扶持神族，一手又准备将神族覆灭。”天生神族在当年由他发起的那场战争中几乎消失殆尽。不过天道也没讨到好处，力量大削，纵然打碎他的神身却没有斩草除根。

明华归座：“和平共处不好吗？非要与他争个你死我活，然后处于绝对自由中？”

“阿娘，凭借这根骨头我便能重塑神身，破开封印也指日可待，您就不担心吗？”非墨装作没听见明华的质问，反而反问。

明华淡然道：“绝对的自由即是绝对的混乱。我们跨过茹毛饮血的时代，我们穿过兽皮衣服，我们住过山顶洞穴，也曾在黑夜中伸手不见五指。那年月是绝对的自由，无人无仙无妖无魔亦无鬼，天地之大依旧充斥混沌，诸神厮杀，亲族苟合，那时候的自由你想要吗？”

“那时天道未醒，我们即是自由的风，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开创文明，我们创造人类，阿娘莫要忘了我们造人的初衷。他们作为我们的奴仆而生，可笑人不懂感恩，我们创造了他们，他们却妄想推翻神的统治。”非墨盘腿坐在地上，他忘不了他高坐于神殿之上，身为奴仆的人跪伏在他脚边摇尾乞怜。

明华扬起头：“这是神族的罪孽，我们依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了人，却把他们当成供我们驱使的奴隶，这便是天道为何会醒来的原因。”

“不过天道的惩罚好像不是只对我神族，那场大洪水斩断神与人的联系，人再也不能借由神而获得无穷寿命。”非墨微笑。

明华若有所思：“所以你还是没放下。”

“不，阿娘，其实我已经放下。”

“我知道自己出去会是怎样的血雨腥风，所以风族的人来地府万年我也未曾找过他。是我分出去的那一念，他现在有了自己的意识，切断了我与他的联系，我偶尔还能感知到他。我有预感，他费劲千辛万苦想要打开封印只是因为他想吞噬我。”非墨怜爱地抚摸大骨，带有深深不舍。

随即咔嚓一声，他将大骨折断，“当年或许我心有不甘，于风族留下这根骨头，只是现在我已经无所谓，时移世易，六界已没有远古神庭的位置。两千年前我放出一念，只是想让他替我领略六界风光，无上繁华。没想到他存了替代我的心思，最近动作也是不断。那个皇帝刑期未满，他抹去了其他因果骗过旁人，但唯独骗不过我。”

大骨一断，他便再无修炼神身的可能，身为人母，明华微微动容：“好孩子，你总算想明白了。”

“我没有想明白，只是懂了今非昔比这么个理。”非墨将两截断骨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往神殿后走去，“又或者，只是我现在心情好。”

二十层究竟是地狱还是神域，全在他一念之间。

“要我同笙一样，绝对不可能。我有我的骄傲，也许在某一刻，我会从这里走出去，然后再闹上一场。”

“轰轰烈烈地消失也好过隐姓埋名的存活。”

大洪水之后，战神神身被毁，神格被天道打入地下，在其上建十九层宝塔，即十九层地狱。人寿有尽时，故地府出，掌管一切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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