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琴怨十四(1/2)
有些人,跨越千山万水,历经千劫百难,辗转徘徊、望眼欲穿,只为心头那点难以割舍的执念。
然而,当他和那人再次对面而立、互相凝望,他才恍然发现,这一场千里的跋涉,只是为了最后的告别。
一面之后,随即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真正应了那句“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大雪萧萧落下时,荆子舆的眼睛看不见其他,视网膜里一片空白,只有飞花漫天四散。
他呆怔在原地,闻止却没失去神智,他抬起头,冰冷的目光穿过漫天飞雪和疯狂乱窜的血红触手,和那即将被烈火吞噬的男人看了个对眼。
沾满血腥的男人咧开嘴,三角眼滴溜溜转动着,半空中火光一闪,那血红色的影子忽然飞快地扑上来,伸出五根扭曲的手指,恶狠狠地抓向闻止喉咙。
闻止手已经抬到一半,尖锐的呼啸声忽然从身后破空而来,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他屈膝半跪,下一刻,只听一声巨响,方才丁允行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推开的门切瓜砍菜般断成两截,雪亮的寒光从闻警官眼角掠过,针一样扎入那男人血色汹涌的瞳孔里。
男人蓦地缩手,血红色的残影当空一闪,人已掠出五六米开外。可惜他退的快,来人追的更快,那一线寒光擦过眼角时,闻止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睫,就听男人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惨叫。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片刻前,这位cos血腥玛丽的仁兄还吓得丁总差点尿裤子,片刻后,就被魏鬼差干净利落的一刀两段。可就算这样,他依然心不甘情不愿,不肯就这么咽气,整整齐齐的两截躯体在地上翻滚扭动,血肉模糊的喉咙里含混不清地嘶嚎着:“我、我不想……”
他大约许久没开口说话过,音调模糊不清,丁允行一对耳朵竖成兔子,也没听清这人嚎了些什么。
他扯了扯闻止衣袖:“阿止,这家伙说的什么?”
闻止似乎叹了口气:“他说……他不想死。”
丁总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没吭气。
世人都贪生怕死,英明如秦皇汉武,亦不免做上长生不死的美梦。可所谓的“真龙天子”,到底是肉体凡胎,逃不脱生老病死的桎梏,千古一帝尚且如此,何况凡人?
而为了千秋万载的长生大梦,屠戮无辜的牺牲品,用他们的鲜血与自己一同埋葬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真不知该说荒谬还是残忍。
满室血腥烧灼着眼球,丁允行强忍着干呕的冲动,却只觉得啼笑皆非。没多会儿,那两截残躯被烈火吞噬干净,剩下一小撮灰烬,被穿堂风一吹,忽悠悠消散个干净。
确认这人已经飞灰烟灭,再闹不出幺蛾子,魏离这才转过身,目光从三位男士脸上一一扫过:“怎样,都没事吧?”
闻止和丁允行摇摇头,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荆子舆——这人依旧呆呆望着半空,仿佛方才那把火将他的神智一同烧了,只剩灰烬般的空白茫然。
丁允行忽然想到什么,推了推魏离:“那、那个人……不,是那个琴灵,他刚才突然消失了,你、你有办法把他救回来吗?”
荆子舆眼珠转了转,好像被谁吹了口气,陡然活转过来。
他和丁允行一起将目光投向魏离,魏小姐登时有种错觉,仿佛被两头嗷嗷待哺的狼崽子盯上了。
她犹豫了一下:“所谓‘琴灵’,其实只是他残留于世的一抹残念,寄居于通灵古琴之中。如今他为了救你,博了个魂飞魄散,是因果,也是得其所哉——执念已了,我也无能为力。”
她话没说完,荆子舆已经一个踉跄,整个人筛糠似的颤抖,忽然死死咬住拳头,半晌,终于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嘶哑的啜泣。
闻止下意识地扶了他一把,眼睛却一直盯着魏离,只见魏小姐一只手背在身后,手指攥起,指缝里闪过一丝隐约的微光。
……仿佛,是一截断裂的琴弦。
这一把火烧了应氏祖宅,也将祖宅下见不得人的血腥和罪恶烧上台面。除了地下室里的刑具和血池,撬开地板,底下埋着的全是死人尸骨,年头不一,有些已经腐烂干净,有些新埋进去不久,还能依稀辨出面目。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当被唤来认人的老管家认出几个失踪者时,丁允行还是叹了口气。
万人坑里尸骨叠成大通铺的场面不是一般的震撼,老管家认人认到一半,已经受不住刺激,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撅过去。
不过,清理善后是警方的职责,不论丁总还是魏离都没插嘴的打算。
就在他们收拾好行囊,准备走人之际,听到风声的应世渊赶回祖宅。这一回,应氏太子爷没再摆天之骄子的架子,难得主动地和丁允行握了手:“家宅不幸,没想到先祖会闹出这样的丑事……真是辛苦几位了。”
丁允行和他客套几句,打眼一瞥,发现魏小姐和闻警官这两位“交际恐惧症”深度患者不耐烦听人打官腔,一个两个躲得远远的,人影都瞧不见了,登时生出一腔深重的怨念。
这俩还真是把“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句话落实的彻头彻尾。
另一头,魏离和闻止一前一后溜出祖宅,趁着没人注意,又一头扎进林子里。这回是白天,景致与晚上又有所不同,放眼望去,层林耸翠,山间流水潺潺,一缕雾气卧于山坳吞吐不定。林中空气清新,一口吸入,在胸臆中盘旋数匝,仿佛涤骨洗髓,整个人随之脱胎换骨。
魏离伸了个懒腰,就听闻止问道:“我看你方才藏起一截琴弦……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吗?”
魏小姐掀起眼皮撩了他一眼:“你都猜到了,还问什么?”
闻止抬起手臂,一如既往地扶她迈下两级台阶,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有办法,为什么瞒着子舆?”
魏离揉了揉脖颈,颈关节嘎啦一声响:“灵体已散,只是一丝气息附着在琴弦上,我也没有十足把握,万一不成,不是让他更难过?倒不如一开始就别给他希望。”
闻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听魏小姐话头一转,杀了他个回马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我匣子里那三张引火明符,什么时候到你手里了?”
闻止:“……”
他猜到魏小姐会有此一问,却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快找上门,一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磕绊了一下才按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往下背:“我……当时子舆突然失踪,情况紧急,我想起你随身带了三枚纸符,猜想是防身克敌用的,为防万一才带在身上,没想到真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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