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合情不合理（2/2）

兰蝶儿冷冽地打断唐汉的话头道：“我和唐大人不会有关系，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有那种关系。但是，如果当初他拿不到火蟾，或者现在我因火蟾而亡，我相信‘十字坡’会变成‘血字坡’，你们信不信！”

唐汉大声咳嗽起来，连忙道：“李先生，有关金钱的意义及取舍之道，恐怕阁下隐居太久，与社会多少有些脱节，可能有不能参透之处。”

李如禅哈哈一笑，道“不然，我已说过，我们彼此之间立场不同，观念自亦有异；我所做的，我认为十分正确，便如同你之所为，你也觉得十分正确一样。”

唐汉急忙接道：“咱们还是简单点，钱无数雇你们来任务有二，一是讨要火蟾，二是擒我回去。我自然不会束手就擒，那么，动手吧！”

李化禅由树梢上俯视着下面，他的两只眼睛黑得透亮，但是，却缺少某种生气的木然凝盯着一点不动：“看来，这是不可避免的，唐老弟，而且我必须伤害你。”

“一旦展开搏杀，李先生，我也并未奢望你能手下留情！”

“不要激动，唐老弟，我是个不善虚行妄言的人，让我把我的心意告诉你，原先，我只想将钱无数所要的东西替他取回，再把你生擒押交‘十字坡’，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可是，现任我的原意改变了，因为你已伤了我的师弟及徒弟。你使他们流血，你便必须用你的血来补偿；我不想这么做，但却别无选择，这是我们‘禅宗’一向的传统与规矩！”

唐汉淡淡地道：“我等着了。”

一声吼叱，憋了老久闷气的文仲大叫：“师兄，对这小子犯不上讲求什么规矩，我们一遭上，先把他摆横了再说！”

李化禅摇头道：“你是信不过你师兄的这几下子玩意呢，仰或真个气极了？师弟，你师兄几时与人过招，用过以众凌寡的法子？”

文仲脸一红，尴尬地道：“呃，师兄，我只是恨这小子太奸刁。”

李化禅道：“罢了，一边掠阵，容我亲来向唐老弟领教高招。”说着，未见他有任何运功提气以及挥展肢体的动作，整个人已有若乘风而起般飘落。

飘落的速度极为缓僈优雅，似有祥云隐托，衣袂微微掀拂中，人已毫无声息的站在地下！这一手，唐汉知道自己做不了，因为他没有内功修为，是一个没有丹田的人。眼珠子固定不动的直视向前，李化禅清朗地道：“唐汉，我已多年未曾与人动手，对这种粗鲁的动作不太习惯，因此，便烦你先攻如何？”

唐汉这才注意到了对方的眼睛，突然明白了过来，原来对方是个瞎子。李化禅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道：“你看出来了？是的，我已经瞎了许多年了，差不多是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吧，那时我的功力尚未到家？还不能用我的‘贯气’之学保养及维护我的眼睛，据我想，先天的遗传可能有更大的关系，我李家祖上四代遗传，都是在而立之年得了这种怪病，眼睛看上去好端端的，可是却逐渐看不清，看不见了，直到如今，尚不明白它的原因所在……”

唐汉心中惊讶，李化禅虽看不见，却能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但他转念一想，或许只是巧合吧！对方恰巧碰上了，或许是因自己的踌躇让对方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吧。

不过接下来李化禅的话，着实让唐汉吓了一跳。他道：“不要紧，唐老弟，我不是碰巧知道了你的想法。四十多年来，我早已过惯了这种视而不见的生活，我学会了用心去看你们的世界。而且黑暗中的日子，更宁静，更安详，也更充满了心境上的光亮。我可以提醒你，我在各般机能的感应上，只怕要比一般视力正常的人犹要敏锐细腻得多，我已将我的听觉，嗅觉，肌肤毛发的接触，甚至下意识的反射状态，全都发挥到了极致，我的整个形体，便宛如一只轻而又轻的蝙蝠，任何一丁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能使我受到强烈的波震……”

唐汉闻言不禁想到了自己这副被改造过身体，自己的感官要比普通人灵敏了许多，可自己却没有像李如禅那样静下心来仔细整合、开发过这些资源，李如禅的话语给了他非常大的启示，他不禁陷入了深深地沉思当中。

李如禅似乎感应到了唐汉的思绪，心中暗自惊讶！这个年轻人的确不简单呐！他竟然能从我的话里悟到他自己的境。不过，他没有去打扰唐汉，也挥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去打扰唐汉。

过了许久，唐汉才如梦中惊醒一般，诚恳地道：“谢谢你，李先生。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李如禅道：“我接受你的敬意。有些情形之下，一个人失去了视觉，亦未见得全无益处，在其它的感应方面人将可获得意外的补偿呢。”

经过刚才的谈话及思考，唐汉的气力已基本恢复，他咬咬牙，道：“那么，得罪了……”莲花锤携着风雷之势当头砸落，其速极惊人！

李如禅的身形只那么一晃，倏然失踪，完全不分先后，一股锐气直指唐汉后脑！唐汉低头大旋身，大锤暴翻，绕旋后撩，却又失敌影。同时，另一股锐力已射向他的背脊。

唐汉贴地猛撑向后，大锤形成一股旋风往四面方纵横流曳。但是，那股强矢似的锐劲却如影随形，并穿透‘螺旋桨’，猝袭而至。

在点与面的交织仍不能阻遏敌势的情况下，唐汉大锤怪异地横背于背，‘当’声震响，他已如受重击，莲花锤几乎脱手坠地。唐汉如泥鳅般滑行时，迄今未见身影的李如禅似是存心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九股强锐的力道，又破空而来？

唐汉身体如滑翔机一般拉起一个弧度斜向上飞，那九股锐劲彷若有灵性般就像飞机的尾烟追着他飞。唐汉猛沉气，急落有如陨石，然而，九股锐力却在无形无影中不可思议的折转，激射合撞过来！

唐汉手中又抡起‘螺旋桨’，他整个形体好象包裹在‘螺旋桨’中央，一束流闪着致命锋刃穿入‘漩涡’中！唐汉顿时有如高山滚雪球，蹦跳翻滚。他一个斜旋急掠，又半空倒挫落地暴旋，就像一只被鞭子抽打的陀螺。

李如禅却已站在十步之外，负手卓立，面带微笑，状如一位正在吟哦低徊的诗人，潇洒极了，也安适极了。唐汉第一次看不清楚对手的影踪，这和以前动手能将对手的轨迹看得清清楚楚有着天壤之别。

有形的武功，居然已练到无形无踪，这是什么功夫，今天刚突破了自身极限的速度，曾令唐汉在今日战斗中无往不利，此刻却给了他一个脆生生的打脸。他直觉的感到，人家那削瘦的身体不是血肉的组合，而是已净化、超越血肉组合后的更高形态的生命体，人家对武道的理解才是海般的广邃！

他开始怀疑自己认定的武学定律——‘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面对李如禅，让他感觉之前自己碰到的那些所谓的高手和武学宗师，只能算略有小成。在上林苑藏经阁翻阅那些武学典籍的时候，当时他看到那些描写人可以修炼到超凡脱俗的境界的段子时，总会认为那是修者为了激励立志武道者所用的一种夸张手段。

李如禅的出现，让唐汉真真实实见识了，虽然还他还远达不到‘不靠谱’所言的那种可以创造出人的更高生命体形态，但他的确已通过修炼超越了凡夫俗子肉身极致。

李如禅平静地道：“你有什么感觉？唐老弟。”

唐汉没有说话，而是‘刺啦’一声撕下了一缕袍子，将自己的眼睛蒙了起来。是啊！他太注重自己的视觉了。他静静地体会着黑暗的世界，体会着风吹草动，体会着毛孔及汗毛传来的颤动。

兰蝶儿惊叫道：“唐汉，你是不是疯了。”

唐汉不回答，他完全沉浸在了一个以前从未深刻体验过的微观世界里。

李如禅的神情却凝重了起来，唐汉迈开步子，慢慢走向李如禅，莲花锤猝然砸开一片虚空盖向李如禅，

李如禅身形才动，大锤已追着他的残影铺天盖地而去，九十六锤猛砸，紧跟着李如禅的形体！就在闪眩的光蛇流灿里，李如禅已忽然在侧斜之下消失于视线死角之中。同样的，九股强有力的锐劲破空袭至！

可是，对于此刻的唐汉，没有视线中的死角，他的身体快不可言的跃腾半空，大锤抖出白虹千百，如盖般狂卷向敌。只见李如禅倏闪又失，而锐劲增加为十二股，由十二个不同的角度强射急喷！

唐汉大锤轮展如巨大风扇，扇光弧芒形成巨大的空气漩涡，十二股锐劲被吸入漩涡之中，十二次撞击，唐汉被震得滑出了丈许，但余力仍旧未消。一抹暗影又兜顶挥落，竟只是一只手掌的幻像，唐汉骤觉不妙，他的触觉也会欺骗他，冷汗涔涔往外，他抱锤回卷，却已迟了一步，左胯如被锥头刺撞，感觉像被子弹击中一般，他连连打着旋转倒退。

又是十二股强劲尖锐的劲势，紧跟着迫袭而来。唐汉暗道：靠，又来。忍住左胯的疼痛，猛以大锤反轮出空气漩涡，这次旋转更快，吸力更强，连空气都被旋割出刺耳响声。可他还是又被两股透人的锐劲击中肩胁，再次踉跄后退。

但是，对方却也显然受到空气漩涡的影响，猝闪又转，只是一转，又消失了踪影！兰蝶儿失声道：“‘鬼挪神移’！”是的，李如禅如今施展的身法，竟然和传说中湮灭了五十年之久的‘鬼挪神移’相似！

陡然间，唐汉想了起来，他曾看过关于这种身法的资料，‘鬼挪神移’是一种诡异又神乎其技的身眼步法，其主要的窍门在于将身形偏斜侧转，首先把本身形体的正面减到最少，然后以抢奔敌人视线的死角为主。

当然，学这套玩意，必须要先具备极为精湛的轻功根底，再辅以‘鬼挪神移’特殊的步法，施展起来便千变万化，有如阴鬼邪神作弄人间！他还依稀记得，这种‘鬼挪神移’最大的特点是可以用一口气旋回九次，这九次连贯无间，快若鬼魅。九次旋闪之后，其间便有剎那的顿挫以为换气易劲之需。也就是说，破这‘鬼挪神移’，如果没有其它特异的绝技奇功，那瞬息的顿挫，是唯一的机会。

当然，话虽这么说，亲身尝试就难了。李如禅身形奔旋快不可当，且声势凌厉无匹，唐汉要想连续九次挡住或躲开对方的袭击，非常有难度。何况，人家那顿挫之隙能否适时查觉而不错过，也是一大问题！

可是，既然有破绽，就有希望！唐汉调整部署，以守和躲为主，心中暗自数着李如禅转折的次数，那一股股的强锐劲力上上下下，流穿激透，仍难断定李如禅的正确位置。唐汉的锤轮的绵密到无以复加。然而，对于那种强力锐气的四面穿透，亦未能做到绝对有效的阻遏，有的劲道能被挡住，有的便无法拦截，因此这一遭抗拒下来，唐汉身上又挨了十来下。

因为锐气透穿之际所受的阻力大小，唐汉身上的伤势也便各有轻重不同，左胯的一记，已是破肌血流，其它的部位，仅是紫肿而已；他不知道李如禅所用的是一种什么功力，但他却可确定，应该是强于隔空点穴的指功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