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杀(2/2)
楚驭不耐烦道:“嚷嚷什么,我又没死。”摸了摸胸口:“皮肉伤罢了。”
乌什图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没死是你运气好,下次若有机会,他一样会对你下杀手,从前你看不懂他,现在你还看不懂么!”
楚驭缓缓睁开眼睛,如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冲方青道:“你去知会我二弟一声,让他再调八千兵马过来,魏太子既来了,我便不能叫他轻易回去。”
乌什图在一旁冷冷道:“你见了魏太子尚且不肯放过,他们抓住的是大燕皇帝,动则山陵崩,没准现在已经杀了。”
楚驭额头上的青筋剧烈一跳,望向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森冷,方青插话道:“今日在战场上,我见那位秦将军对陛下呵护有加,陛下对着他…也很亲密,关系该是不一般,他应该还不知道陛下的身份。”
乌什图今日像是豁出去了,非要泼这瓢冷水:“就算现在不知道,等他们回了魏国,也瞒不住,那里可是有见过陛下的人。”
方青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担心地看了看楚驭,只听他冷声道:“那就让他们别回去。”
乌什图大笑:“他们还会听你的不成?”
楚驭拾起上衣,披到身上,神情也平静了下来:“如今正是回魏都的好机会,那边迟迟不动,还在与我们对峙,多半是走不了。”望向方青:“今日抓住的战俘里有一个是魏太子皇叔?”见他一点头,即道:“去把人请过来。”
主帐内的灯光亮了一夜,西魏大营里,冉洪亦是彻夜难眠。他战败回国之初,弹劾之声不断,父皇也对他发了一通火,更有人趁机提议废储再立,正是皇叔联合一众老臣,极力保他周全。此番他带兵来接应那个孽种,皇叔不放心,这才一并跟随了来。如今他落入敌手,自己又如何抽身离开?就算真回去了,难保这个太子之位自己还能不能坐得住。
正是烦心之际,偏蚩龙那边也是动静频出。他有些烦躁道:“老师,能不能安静些,我还在想对策。”
蚩龙坐在暗夜无光之处,他露出来的面孔还是少年的模样,只是光影昏昧,隐约透着一股诡异感,他看着面前的铜鼎良久,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困惑:“我的蛊虫不太听话了。”
冉洪吓了一跳,当年屠越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他不由退了一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蚩龙摇摇头,审视般望向他:“是不是有什么生人过来了?”
冉洪道:“秦雁锋的手下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咱们的人,没有什么……”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了:“不过秦雁锋身边跟着个少年,看着只有十七八岁,他说是路上捡到的,瞧着资质不错,又无家室之累,便收下他了。”见蚩龙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问道:“老师,是不是此人有不妥之处?我去叫人传他。”
蚩龙道:“倒也不必他本人过来,只消取他随身之物即可。”冉洪立刻着人去办,少顷,侍卫送来一件衣物,正是今日元景所穿的喜服。蚩龙手指才一碰到衣服,便浑身一震,铜鼎之中亦是骚动不休。冉洪见势不对,急忙去扶他。蚩龙沉着脸,挑起一星火苗,熊熊火焰烧起,顷刻便将那件衣服烧了个干净。
冉洪看着火光,不解道:“怎么了?”
蚩龙道:“殿下可还记得多年前我告诉您的婴毒蛊。”冉洪神色有些躲闪,俨然是不太愿意同这阴毒之物沾边,言简意赅道:“记得。”蚩龙知他心中顾虑,也没有点破,只道:“当时六殿下就在门外,这法子被他偷听了去,后来他悄悄制了此物。”
冉洪沉默不语,那时六弟还年轻,仗着母亲受宠,父皇疼爱,一向横行无度。自己也有些沉不住气,故意泄露了这个法子给他,本打算待他一有动作,便联合众人上书。毒杀平民是重罪,料一旦捅破,就是父皇也保不住他。孰料他居然没在大魏行事,而是联合外族,悄悄成了事。蛊毒制成之初,冉洪着实捏了一把冷汗,那阵子出行都比平常警惕的多。不料半年后,六弟却一石二鸟,用此物连伤大燕两位皇子。其中内情虽过于狠辣,不足为世人知,但在父皇那里,却是大功一件,从此父皇待他恩宠备至,渐至后来与自己分庭抗衡。
冉洪沉吟片刻,道:“六弟为一己之私,枉杀平民,以至阴德有亏,惨死燕人之手,我身为他的兄长,没能教导好他,自是有责任。只是现在人既已去了,这些旧事,就让它过去吧。”
蚩龙摇头道:“殿下以为我提起这些是为了什么?”他指着那堆余烬道:“这个人身上有婴毒蛊。”
冉洪失声道:“怎么会?这东西不是燕国两位皇子身上才有么?元惜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个……”忽然明白过来:“他是燕国皇帝!”
蚩龙摇头道:“这我便不知道了,不过新帝登基之初,您曾派了人去朝贺,叫那人过来认一认便是。”
冉洪回忆起那个少年的气质容貌,却是有几分贵气,绝不是像秦雁锋所说,随随便便在路上就能捡到的。他一头雾水,自语道:“可我记得细作来报,说燕国皇帝病重,都已经在族亲中挑选储君人选了……”
忽的一念转过,连脸上的肌肉都扭曲起来,他想起他派过去的使臣回来时,曾与自己说过,大燕的天子与时任天策将军的楚驭似乎有些暧昧,那时他还没怎么放在心上。加之后来燕国坊间盛传楚驭带兵夺位,软禁燕国皇帝,又代君摄政,为人臣,却行君王事。这些事情摆在眼前,更是让他忽略了一开始的传闻。
可若这些事都是真的,那今日楚驭忽然出现,率重兵追捕自己,却又不肯乱箭齐发;那少年箭术也不如何高超,却能重伤于他,又未遭至报复,诸如此般种种不合理的地方,都有了解释。
他唤来亲卫,压低声音道:“你可记得今日秦将军如何称呼他身边那个少年的?”
亲卫思索道:“回殿下,秦将军好像唤他小九。”
冉洪心中阵阵激荡,按捺着等他下去了,才开口狂笑:“不错!不错!现在的燕国天子正是老皇帝第九子,一定是他!”
蚩龙像是被他的喜悦感染,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殿下只凭区区千人,便亲手抓住了大燕皇帝,这等不世奇功,大魏建朝以来也不曾有人立过,这下再不敢有人说您什么。”
冉洪冷静下来,盘算道:“光抓住他还不够,需得试试他的分量,万一楚驭为了皇位不念旧情,偏说他是个西贝货,那咱们也没办法。”
蚩龙道:“殿下的意思是?”
冉洪微微一笑:“皇叔还在他们手上,姑且试试,这个大燕天子,够不够分量把他换回来!”
第二天天不亮,便有西魏使臣携魏太子手书前来求见,称愿与大燕和谈,以换回太子皇叔。其时楚驭一夜未眠,手边正放着冉仲盖了血指印的求救信。然而面对西魏使臣,态度却十分敷衍,状似随意地看完书信,懒懒道:“大燕兵强马壮,先前与贵国交战,连下城池关塞多处,太子殿下若非脚力过人,只怕如今已是我座上宾了,我倒想问上一句,他打算用什么与我和谈?”
那使臣出来前得了交代,务必要促成此事,因而见他态度嚣张,却也不敢不赔笑脸:“王爷天威,我等自然已经领教,只是我们殿下跟皇叔感情深厚,实在不忍他在此受苦,我出来前,殿下对我说过,凡他所有,皆可赠予王爷,只求王爷将太子皇叔送回。”
楚驭脸上未见半分动容,冷淡道:“殿下的心意着实叫人感动,只可惜我想要的,他怕是给不起。”
使臣忙道:“请王爷明言。”
楚驭缓缓站起身,似笑非笑道:“我要大魏万里山河,他肯给么?”使臣一时哑然,楚驭轻哼一声:“既然给不起,那便没什么好谈的了,昨夜冉仲一心求死,多半也是为了你们殿下考量,我敬他忠心为主,待他死后,自会将尸骨归还。”
使臣大惊:“王爷,这可万万使不得!”楚驭却已不耐烦,大手一挥,将他赶了出去。方青在一旁伺候许久,着实捏了一把冷汗,生怕刚才自家主君沉不住气,张口便去讨要天子,见使臣灰头土脸出了帐门,才算松了口气:“王爷,您不救陛下了?”
楚驭又看了一眼那封手书,须臾,淡淡道:“自然要救。”
那使臣铩羽而归,心里也是存了一肚子恶气,一见到冉洪,便将相见的场面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冉洪有些不信,追问道:“他半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使臣老老实实道:“半句也没有。”
冉洪心中起疑,暗忖道:“难不成我猜错了?那小子不是燕国皇帝?”思及此事不成的后果,他冷汗直冒,全然不知该如何收场。
蚩龙知晓内情,安慰道:“殿下莫要担忧,许是他们也怕您看出来,故意虚晃一枪。”
冉洪凝定心神,道:“不错。”复坐下来,重新提笔就书,只是如何写,却犯了难。蚩龙献策道:“不如殿下暂不提议和之事,只请他过来一叙。”
冉驰好笑道:“他现在是何等身份,怎会甘冒风险,到我这里来?”
蚩龙道:“我瞧此人很有几分胆气,殿下直言以待,或许他反而会答应。”按住他的笔:“这封信,就请燕国皇帝来写好了。”
元景被请过来时,还有些不安,一路上都在思索,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叫人看出来了。秦雁锋不知元景心中所想,他与魏太子不睦许久,只当是对方瞧自己不顺眼,见自己看重元景,故意借着他来寻自己的不痛快。他见元景脸色不太好,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你若不想去,就回去休息,殿下那我自去应付。”
元景自打决定跟秦雁锋走,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心道:对方若真发现了什么,躲也是无用,不如进去看看。他抬起头,轻声道:“不,我想陪着将军。”
秦雁锋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里阵阵暖意,朝里头看了一眼,沉声道:“好,我们一起进去。”
他们在外头千般思量万般考虑,未料见了魏太子本人,全没派上用场。其时冉驰正与心腹说话,见他们来了,着人赐座,及至心腹退下,他们冷板凳坐了许久,才道出正题。原来是要请元景亲笔手书一封,请楚驭赴宴。
秦雁锋一听,深觉他是异想天开:“如今两国交战,他怎肯答应?”看了元景一眼,语气愈发冷淡:“况且殿下身边能人辈出,就算要写,也该由您的人执笔。我手下的人蠢笨的很,恐怕有心无力。”
冉洪扫了元景一眼:“将军过谦了,我请他来写,自有我的理由,事关大局,还请将军不要推脱。”
秦雁锋疑心他是想借元景生事,只是对方理由说的冠冕堂皇,纵要拒绝,一时也寻不到理由。冉洪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挥了挥手,即有人将纸笔送到元景面前。
元景看了冉洪一眼,对方神态平和,看不出半点异样:“怎么?”只得摇摇头,将笔拿起来了。他心乱如麻,提笔许久,才草草成书。因心有不愿,写出来的字句十分生硬,隐约透着一种疏离感。魏太子像是全然不在意他写的如何,墨迹未干,便叫人送了出去,临出门前,讳莫如深道:“听说将军写给父皇的求救信便是由这位小兄弟代笔的,他连我都使唤的动,想必燕国那位也不在话下。”
秦雁锋心头大震,这才明白他的用意,一旦燕国那位将军拒不赴宴,他便能以办事不利为由,治罪元景。元景大概也想到这层了,一路上闷不吭声,直将心事摆在了脸上。
秦雁锋安慰道:“楚驭位高权重,这等鸿门宴,仍凭咱们说破嘴皮子,他也不会来的,你也别太担心,就算殿下想治你的罪,也还有我替你顶着。”
元景点了点头,心中想得却是:“不错,他如今何等身份?怎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过来。”一念转过,心中稍稍安定了些许。
他未曾料到,那封信送到燕军大营后不到半刻,楚驭便欣然答允前来赴约。使臣见他行事作风如此果敢坦荡,倒也有几分敬佩了,出帐时对人赞道:“燕国这位王爷,果然是胆色过人。”乌什图闻讯而来,怒骂道:“什么胆色过人,我看他是色胆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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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元景和渣攻在线对飙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