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之子（2）（1/2）
李峤则在谑笑，“薛夫人”原是与他熟识的宫人们调侃太后男宠薛怀义的称呼，早作为一个宫闱笑料在年轻些的官人们里传开了。
那薛怀义原名冯小宝，是个在洛阳城里卖大力丸儿的，后来被千金公主的婢女看上带回家里，就此勾搭成奸。不巧，这二人欢会之时，偶被公主发现。千金公主自是勃然大怒，但低头看看跪在地上的身材健壮挺拔的青年，以及他含情凝睇楚楚可怜的俊俏小脸儿，怒火就为之一敛，不但没惩罚他，还当夜留用了。
再之后，公主为讨好太后，将冯小宝作为一件礼物双手奉上。
太后于今已显出龙钟老态，她只手握着这天下，另一只空空如也的手自然也想握住点儿什么，除了天下，世人眼中最好的东西莫如年轻的光阴......以及，能让身为女子的她随心所欲释放自己□□的......年轻□□。
冯小宝这样一个皮囊漂亮嘴巴又甜的小伙子便自然而然的成了太后龙榻上的常客，最近更是受封梁国公，荣宠已极，其后他又推荐了胡人索元礼这样太后急需的“人才”。
那裴居道入仕二十余年，见惯了宫中朝中的血雨腥风，任他对太后再是不满也顶多发发牢骚罢了，这时事，到底是让他有些心灰意冷了。李峤则不然，他还年轻，兴许还有时间可等等，且他才思敏捷，行文作诗如裁云剪水，倚马可待，太后亦对他大为激赏，其心其志，总归和裴居道那些老臣是不同的。
过了乾元门，再往前出永泰门，便离宫门不远。
裴李二人缓缓踱步，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裴居道站在永泰门前回望乾元殿，仍不由叹气：“哎！你瞧瞧你瞧瞧，这大殿自隋时便在那儿，后来先皇在其原址上进行重修。先皇才去了多久，这大殿就要被拆毁了，来建什么万象神宫？！”
李峤自然听出了他的满腹牢骚，却只是眯眼望着身后宏伟瑰丽的大殿，怅然不语。
彼时，乾元殿前的一列宫女和宦者已经列着长队走了下来，看样子是要往北边贞观殿和太后的“私人花园”迎仙宫那边去了。
宫女们皆青衣素帛，云髻高耸，柔软的裙摆于蹀躞的脚步外翩然轻动，如一圈一圈在太液池里漾起的灵动瀫纹。此间，王朝的正中心太初宫安静得如同睡去，在这春阳绵绵的午后，金碧辉煌包裹下的一切都在悄然进行，宫女们的脚步轻轻悄悄，丝帛的鞋底摩擦在石砖上的声音仿佛黑夜中熟睡者含混不清的呓语，仿佛春风扫过草尖时露珠绽破沿着草茎滑落的惊心动魄，都是朦胧而苏徐的。
然而宁静却是在瞬间打破的，仿佛歌者的喉咙被猛地扼断。
一串清脆的笑声猝然响起，紧接着的是小小少年稚嫩嘶哑的哭声。
“郡主！郡主你等等我啊！”同样是青衣素帛的美貌少女追着前面的少女，焦灼的喊声因为奔跑而颤抖。在她身后约莫百步开外，一个男孩儿穷追不舍，恼怒着叫道：“还我、快把它还给我！还我东西——那是我的！”
男孩儿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在一众宫人的注目下，忽然一个踉跄，“哎呀”叫着前扑在地。只见他稚嫩的眉头微微一皱，嘴角也咧了下，显见是摔疼了，却又立刻强忍住哭意，以带着哭腔的声音喊着：“你快还给我！那是阿耶送给我娘的东西！还给我——”
跑在最前被呼为“郡主”的少女远远听见这句话竟顿足站住了，回眸看那伏地不起的少年，窅黑晶亮的双眼中的鄙夷毫不遮掩。
“郡主......呼！郡主等等奴婢！”青襦少女长吁了口气，小跑着一路追来。
其间看到摔倒在地的少年，她微怔了一瞬，似乎想要上前相扶。然而就在她行将挪动脚步之时，却抬眼看了看前方挤眉弄眼扮着鬼脸的少女，目光一瞬，便只从他身边匆匆经过了。
“怎么样？你是追还是不追了？”那郡主缓了口气，两手叉腰，笑得嚣张。“我今天便告诉你，这是我父王送给我娘的生辰礼物，才不是给你娘的！”
这小郡主的总角上金色丝带，耳坠明珠，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已经涂了红妆翠眉，举袖扬手间，两串金珊瑚珠子从藕断似的皓腕上滑下来。只可惜，她眉眼虽然清秀，容貌却稍嫌普通了，若不是精心打扮，恐怕还要远逊於跟在她身后的侍女。
见少年不哭不闹，只是镇定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冷眼瞪着她，小郡主的怒意不消反涨，捧着手中的东西，冷声讥笑道：“你娘原先不过是个侍奉我娘的婢女，仗着有几分狐媚姿色就妄想勾引自己主人的丈夫，真是不知廉耻！还好我父王只是让她陪侍一夜罢了，到现在，根本连她是谁都不记得。”
她手掌忽而展开，一个模样古怪的熏球便露出来，阳光下闪动精灵般的蓝色。
那本是一枚普通的熏球罢了，可在银色的熏球之外，却沿着上下中线镶嵌了两圈宝蓝胎蜻蜓眼琉璃珠！这蜻蜓眼琉璃珠传自西域，中土已是罕见，宝蓝胎的则更为稀有。细细看来，琉璃珠上的纹路呈蜷曲的蟠蛇纹。
“这样的东西，一个婢女怎配拥有？！”小郡主面色冷峭，轻蔑地看一眼男孩儿，又转视手里的宝贝，灵动的眼睛一瞬不瞬，似有玩赏不尽之意。
可就在这时，谁也想不到，少年却忽然如一只敏捷地黑豹般扑了过去。
果然，对方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
在少年扑上来的时候，那小郡主浑若未觉的侧头看着琉璃珠。小男孩儿猛地扯住她的手，狠命拉拽。
“快给我！给我！”男孩儿的嘶吼声隐隐透出豹子似的凶性。
“郡主小心啊！”侍女惊呼一声，伸手想去将男孩儿拨开，无奈对方力气远超她预期，最后反是她自己被搡了开去。
小郡主躲闪不及，也被拉了个踉跄。可抓着她死不放手的少年竟拿出要拼命的架势去抢夺那熏球。
“松手啊你！快给本郡主滚开！滚开——”小郡主向后趔趄了一下，因一时重心不稳，险些被推倒在地。她右手尽力举高，想凭借身高的优势躲过男孩儿的死缠烂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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