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花未（1）（2/2）

她一语未竟，娉婷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于熹微晨光中向他们走来。

苏云初的模样她本已熟悉的很了，但乍一见到如此精心装扮的她，娉婷仍不免吃了一惊。眼前的女子，身着青绿和天蓝两件套锦丝绉的上襦，下裙是艳丽无匹的朱红色，墨绿回文的织锦缎托起女子高挺的玉峰，上系浅绿系带。暗褐色披帛上飞天舞动，一阵急促东风，吹开了飞天身旁漫天缭乱的桃花，温柔的淡粉晕了开来，似有春日芳菲随着她走动四散开来，弥远弥香。

她渐渐走近，近的可看见她青螺髻上鎏金透雕卷花蛾纹银梳上仿佛正在振翅的花蛾。她绘了常见于内外命妇和公主贵女们脸上时新的却月眉，莹润饱满的额头上依稀可见淡淡鸦黄，颊上则施以粉红色，粉红鸦黄映衬下，更显得她脸欺腻玉，鬓若浓云，姿容擢世。

这回，就连薛伶仃都看得呆了。

苏云初的模样本来美甚，可惜平素时候神情多显阴郁，且少言寡语，那阴沉之色不免黯淡了她容色之美艳。

樱桃小雀儿似的跑到她身边，拉着她左看右瞧，急道：“娘子昨夜里可是在宫中？我们等了一夜，都快急死了！”说着说着，情由心生，难以自已，眼眶竟有些潮，连着声音也哽咽了。

苏云初环视一眼，不无意外的看到了那对来路不明的姐弟，以及一身公服的顾寺丞。

“我什么事都没有，只不过和袁尚宫商讨新的妆容，聊得太晚，便错过了时间。”说话间，她回裙转袖，似乎有意展示自己的明妆丽服。末了，不忘温婉笑着向顾长榛伏首：“不知顾寺丞昨夜留宿在此，奴未曾仔细招待，实在惭愧。”她的一张嘴仍旧口齿伶俐，行事也仍旧八面玲珑。

可是这样温柔妩媚的动作，于她而言，在从前是绝不会有的。

伶仃上前笑嘻嘻说：“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说的大概就是娘子这样的美人吧！”他一迭声的说着赞美之词，冷不防，胸口被猛地肘了一下。

“苏娘子，请屋内说话吧。”娉婷粲然一笑，心中正盘算着她话中的真真假假，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向着苏云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伸手所向，正是二楼上几乎已成禁地的潘氏的房间。

苏云初含笑看她，倒也不多话，双手微微拎着双片的朱红裙裾，缓步拾阶而上。娉婷，伶仃还有顾长榛紧随其后，樱桃则跟在最后，神色颇为踟蹰，一步一顿的，好像对那个屋子已有所忌惮。

苏云初抬步进屋，动作闲定自然，始终保持着让人赏心悦目的淑女凤仪。她一眼便看见了那面与往日大不相同的屏风，屏风上剥下来的彩绘虽已收拾妥当，但那从未见过天日的诡异图案却很自然的吸引住了她。

娉婷站在她身后，待诸人都已进来，方回身谨慎地掩住房门。

苏云初这才有些狐疑，猛地拉住樱桃的手，螓首微侧，正要低声相问，却被身后的声音截住。

娉婷声音颇高，冷冷地透出寒意：“苏娘子肯定实在疑惑这屏风为何变了模样吧？”她话声一扬，更拔高了三分，入耳竟有些尖利：“娘子请稍待，待会儿，等我讲完故事，你就明白了。”

苏云初淡淡一笑，雅座于席，神情自若。

此刻门外那个影子终于消失不见，虽然那人身影只是一闪而过，可她那熟悉的样貌依旧被娉婷捕捉到了。

刚才正有人在门外偷听，于是，娉婷便刻意扬高了声音，让她听到所有自己希望她听到的内容。

那个人，分明就是上次潜藏在门外，因为头戴孔雀银簪而被她误当做苏云初的女子——苏夫人的侍女。

现在，她探听过消息，一定会匆匆回去禀报给她的主人了。娉婷心中冷道，走到屏风前，抬眼看着娴静昳丽的镇定少女，眸光里清波微湛，轻声说：“好了，苏娘子现在能告诉我们昨夜未归的真正原因了吗？”

顾长榛颔首，硬朗的唇线仍旧紧绷着，然而明亮的双眸却晕有柔光，毫不吝惜地表达出自己的赞赏——这女子，果然有几分不同。

苏云初亦不惊讶，早在她从东门入坊之时，多事的阍者就急急忙忙去报告了里正，自然更瞒不过那些一大早随着晨鼓出门的邻里街坊，苏夫人早早差人候在门口，一有消息便通报给她。

是以，她只是对潘氏屋中的屏风感到好奇，对于薛娉婷的反常举动却是不以为意。

屋内三个人皆灼灼凝视着她，三人眼色皆有不同，却无一不充满研判和审视。苏云初莞尔一笑，雍然吐出一句冷淡的拒绝：“请恕我不能相告。”

“此话何意？”娉婷问：“莫非我料错了，娘子并非真心想查出乃兄之死因？还是......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何氏和潘氏相继被害的原因？”

樱桃卫主心切，截断她的话道：“娘子行事端稳持重，心地和善，绝不会做你说的那些事！”

娉婷挑唇一笑：“我说的是什么事？”

樱桃自知自己言辞不慎，惊惶瞥了苏云初一眼，旋即低下头，半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