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2/2)
正当他步步逼近的时候,子孤熙又开口,言语之中是松懈下来的神经又一次警戒了起来,他对惠王的语气,不再是对他最恭敬的兄长的语气:“你把皇帝这个位置说的像个摆设。”
惠王叹了一声,这声叹息反而瓦解了他一直在紧绷的理性:“阿熙,是你在把皇帝这个位置当摆设。”
那句终于透露出了一些兄长柔情的话,泄露出了惠王仅剩的一点亲情,但子孤熙却胸口凝滞住般的卡结。
他微微开口,试图否决:“我没有。”
“那就是我在胡说了。”惠王没有继续和他周旋下去,而是目光放远,沉浸在子孤熙营造的黑暗里,“今日入宫本意也只是来尽尽兄长的职责,来安慰你,可我越来越不像你那个合格的兄长了。今早我入宫的路上,带着龙心卫巡视完了即墨城,行至积玉街,目睹了我们子家的那些荣华——每一座府邸都那么的富丽堂皇,坚固无匹。可我看不出有任何美态,那些就像一群面色光怪陆离的夜叉,在这座城市里捍卫他们的帝王。我本以为这帝王是你,可穿过积玉街后,我才发觉不是,臣子们在捍卫国家,皇帝要捍卫子民,而我们这些亲王们捍卫的——只是龙心剑,而龙心剑从始到终,都是子家。”
“惠王昂。”子孤熙努力压制住他震动的情绪,“你想说什么。”
“这里好黑。”惠王伸出手,试图在这黑暗中抓取些什么,“太阳照不进来了。”
“朕讨厌那种光亮。”
“身为子家的太阳,陛下怎么能畏光?”
子孤熙不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朕若做不成子家的太阳,那还能有谁?宋王皓吗?朕曾想杀了他。可当初是你在拦住朕,你用兄弟之间的道德伦理压制朕,疏离朕,恨朕。”
“当时的你,并不是因为想当大平的太阳而杀宋王皓。”惠王提醒他,“你是为了掩盖自己羞于言说的不伦。为了你的小月亮去杀害大平的亲王,我当然不能允许这种事。”
“惠王昂,这就是你背叛朕的提前宣告?”子孤熙抬起头来,黑暗中的刹那,似乎他们不需要借助灯光,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火亮,那种妖艳奇异的光芒,血红的颜色。
惠王微微开口,脸上仍是那副端庄凝重的表情,可眼神里的仇视和愤怒,让他端庄得体的容颜越发可怕:‘杀了他——阿熙,我讨厌黑暗,把月亮杀了吧。无论是哪个,都能让我看到你的决心。你想一直做大平的太阳,就得把其中一个杀了。”
“你说话的语气像极了道幻缘、像极了益王纵、像极了宋王皓,哪里还像惠王昂的样子。”子孤熙冷冷地靠在龙椅上,“这就是你效忠的条件?”
“不是条件,是臣的谏言。”惠王昂轻轻跪下,拜在子孤熙的脚下,“谁在妨碍你的光照进大平,你就杀了他。别去管那是多么爱的情人,或是多么恨的兄弟。”
“朕知道了。”子孤熙回答他,“朕应该很快就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惠王走的时候,正阳殿的门打开了。从大门外折射泄露进来的,是昨夜雪停的晴朗,以及即墨城今早的盛大晨光。
光芒把子孤熙的脸庞照得雪白,白的像是他旁边案台上摆着的易碎羊脂玉瓶,薄薄的、透光能看到最里面的结构,仿佛一碰就能碾碎了他肌肤下面那些细密的血管,把雪白捻得充满了柔弱的淤血红青,像是霍萨兹尔打翻的花鸟水彩。
哪里还像一个军人的模样。
他现在的确成了有些畏光的人。
子孤熙低下头,轻轻摸了摸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他很少会做这个动作,哪怕他知道自己这双手是完美又罪恶的凶器。靠着这双手,他可以使用各种各样他喜欢的兵器,去杀任何他想杀的人,他早就是大平最厉害的杀手,登基称帝则正式为他加冕了光明磊落去杀人的权利。
冒着温暖的冬季阳光,子孤熙缓缓走出正阳殿,临走之前,子孤熙顿悟自己这个爱的代价太沉重了,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轻易支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