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1/2）

殿阁内的暗得让人心慌，这种危机感远比光芒四射, 照得人想要掩盖身体时来的更加强烈。暗色从正阳殿一路蔓延, 像是要把整个即墨都吞噬。

当即墨成为黑暗的据点时, 它会反过来吞没整个大平。

惠王想阻止它，于是他心中不断地命令自己：快把灯点起来。

哪怕只有一盏微光，也要比现在的白昼亦如夜要好太多吧，惠王陷在这种黑暗里, 感觉手脚一并被暗色吞噬。

想要把微光点亮的这种期盼, 可能是他的良知此刻在痛苦呼喊，但看着眼前麻木的皇帝, 那种点燃微光的良知在惠王的心中又没了踪影。

罢了——惠王在心中对自己厉声言辞：要不要把灯点起来, 这不是我来决定的。但如果现在的灯执意要熄灭大平的光, 我可以选择换一盏新的。难道是所有人都合该陷在黑暗中？大平是子家的大平，我最起码有选择换一盏灯的权利。

“陛下在反思些什么呢。”惠王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 话语间也没有对答案的一点期待,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随意寒暄的几句罢。

“我在反思自己究竟差父皇在哪儿呢。”子孤熙在黑暗中幽幽地抬起眼来，“我在想当年贺仙宫的时候，父皇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看来换做是你，你就下不去手了。”

子孤熙笑了, 反问惠王：“我看起来很像下得去手的样子？”

“不管看起来像不像, 我都希望你是下得去手的那种人。”

听了他的这番话, 子孤熙心中诧异。

若是其余兄弟说出这番话, 子孤熙都可以做到心中平静——若是宣王野对他这么说, 子孤熙可能略有踌躇，但他是认同宣王野的，三弟吃过太多亲王不该吃的苦，是一个在江湖血雨腥风中漂泊的人，而子孤熙从不认为江湖会锻炼出什么道德和侠意；若益王纵对他这么说，子孤熙也只会笑笑了事，益王的玲珑剔透建立在对世无情和浅薄的同理心上，就像另一种性格且更聪慧的郑王熙，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益王是没有道德，仅凭喜好的一个人。

宋王皓吗？宋王皓更会理所应当了，他不是子家人，他对子家赐予的血缘无比鄙夷。

可惠王最看重兄弟之间的情分，这话不该从他嘴中说出来。

看透了子孤熙在黑暗中穿透过来，那锐利又疑惑的眼神，惠王扯出一个无所谓冷淡的笑容：“我真希望你像父皇。你是皇帝，有些苦、有些血、有些罪，本就只能你自己承受。父皇是皇帝，当然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一点。可父皇太爱你了，他怕你变脏了。”

“脏？”子孤熙在黑暗中的笑声特别虚伪，“当然了，父皇也会觉得这种事情脏的，是个人都会觉得脏。而我以为……大哥你会比任何人都觉得这种事情脏，可现在你却在鼓励我做这件事。”

惠王的眼神轻轻落在另一处黑暗里，他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父皇怎么教导你，我从小看在眼里。那种莫名来的宠爱曾经让我极度费解，就因为你是嫡子吗？可我是他的第一个儿子，理应也获得一些期待和栽培吧。不、不能这么说，我的确受到父皇的栽培，他希望我做一个好哥哥，一个能守卫子家的亲王，所以在你出生之后，我就开始保护你了。”

“是啊，大哥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从我牙牙学语，再到垂髫入学、束发参军、弱冠成年，每一步你都在我身边。你是我的好哥哥，我也在你身边学着做一个好弟弟。是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我也能像父皇那样，对亲兄弟也有诛之殆尽的勇气。”

惠王回答：“因为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好弟弟，但对剩下的五个弟弟们而言，却不是什么好哥哥。”

“当然，你也无须去做个好哥哥、无须去做个好儿子、亦或是什么好情人。”惠王补充了一句，“甚至无须做个好皇帝，这天下给你的职责其实相当简单，你只须做个好的子家人。”

一边说着，惠王一步步接近那最黑暗的地方，是子孤熙正坐的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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