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2/2）
“真失礼。”
双元使摇摇头：“跟您赔不是。但……做神官不就是要研究哲学吗，还要刨根知底。我真的很好奇，殿下。都说神圣到了极致，就物极必反。抬头看看您头顶上的卡尔依神像，美得像个妖精，闭眼神圣，睁眼邪魅。神若没了神性，沦为一个凡人。你说那时候，他究竟是个圣人，还是会变成一个恶魔？”
“不错的论点。”霍萨兹尔没什么表情，勾起来的唇角就像是永远定格在他脸上，“拭目以待咯。”
被当做神像养大的那一刻，霍萨兹尔的感情就被宗教掏空了，说是慈悲，实则残忍，麻木不仁。
可子孤熙的怀抱非常的温暖，肌肤相近时，真有一种拥抱炽阳的感觉。
奇妙在于，霍萨兹尔第一次遇见子孤熙的时候，他们的距离很远，可霍萨兹尔心想这熙光刺眼无比，稍微接近都会粉身碎骨。
现在离得近了，才发觉熙光其实很温柔。
“嗯？怎么了阿月？”因为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一般都是子孤熙占主动上风，霍萨兹尔很少会主动这样拥抱。所以这一下子，多少搞得子孤熙有点受宠若惊，他摸着霍萨兹尔留到背部的头发，跟他开了个玩笑，“我发现你这个人啊，个头长得比头发快多了，以前你凑过来的时候，还有种淡淡的袖里香，现在也闻不到了。”
霍萨兹尔愣了一下，说道：“你还记得我刚来大平的时候……你跟我讲过一个故事吗？”
“啊？”
“叫天人五衰？”霍萨兹尔确定这个名字没说错，“你跟我说，神也会死的，死后会变成凡人。”
“一个典故而已，我当时就是气不过。”子孤熙没察觉到对方语气里有点不对劲，“你想想我当时心高气傲惯了，遇见一个比自己还傲的人，肯定要和你争一争，让你下不来台。我就是随口一说的，真没什么特别意思。”
“可我认为你不是随口一说，我梦中都在想这件事。”霍萨兹尔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有点头痛，“总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不像月泉大祭司了。前半生的那些经历，就像在天堂过了一个非常舒适的美梦，梦里的自己神圣不可侵犯，高高在上，被所有人都爱戴着。但我醒来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现在的我实在普通，一点也不特别，也不是什么神。”
“好像真的是从云端摔下来一样。”说完后，霍萨兹尔看着子孤熙，有点茫然，“你说我现在的日子是真实的，还是以前的日子是真实的？”
本来他以为自己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子孤熙会拍他额头一下，然后笑着说：“行了，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子孤熙没有直接回复，而是陷入了沉思，只留下四个字：“我不知道。”
“阿月我可以跟你说一点心里话吗。”子孤熙再次抬起头来，他咬着上唇，这个动作表明他其实内心很纠结，但到了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叹道：“这个秘密压在我心口，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我真的很想和别人倾诉，但我……不行，我不敢和任何人说，我好几次都要被逼疯了。”
霍萨兹尔看他的表情，好似子孤熙遇到的问题，比自己要严重些，于是他宽慰道：“你说，我听着。”
“我也在想你说的那个问题……”子孤熙望向一旁，他的贺仙宫正前方，是霍萨兹尔画的那两副自己。
一副山水猛虎，威风十足，就是重生前的他。而另一副油彩肖像，眉目温柔又凝重，是现在的自己：“以前的我是真实的，还是现在的我是真实的？”
“你问这个问题就有点没道理了。”霍萨兹尔捏了捏他的脸，子孤熙脸上被他父皇打伤的鞭痕，此刻只剩下一道红色的印子，“我是很认真问你。”
“不是开玩笑。”子孤熙摇头，“你觉得自己从星宫离开的那一刻，就死了对吗。可当我进入星宫的那一刻开始，我也死了。阿月我跟你说实话，我其实……应该不是个活人，现在的我，仍然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霍萨兹尔怔了一下，捏着子孤熙脸的手也松开了：“什么意思？”
“我以前问过你，你相信人能死而复生吗？”子孤熙又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确实是真的。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你面前的我，不是你第一次来即墨城遇见的郑王熙了。上辈子我也发动了月泉之战，在闯进你星宫的时候，你用袖里的小毒蛇杀了我，让我在一个死人棺材里腐烂了一千多个日夜。等我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我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把你抢到我的身边来，不只是因为见色起意，而是为了报复你。”
话一说出口，子孤熙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对面脸上所有的表情：哑然、不解、惊讶、惶恐、还有一丝潜在的恨意。
“你说真的吗……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报复我？”
霍萨兹尔激动到难以掩饰，语气也尖锐：“你用毁掉我这一生，来报复我上辈子的为国就义。倘若你说的是真，你觉得这公平吗阿熙。犯错的从一开始就是你啊，为什么要我来弥补你。”
子孤熙的表情不怒不惊，难得平静：“我知道上辈子的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算以万人鲜血铸成鲜红王座，我也不会有丝毫愧疚。但阿月……你之前的霍萨兹尔大祭司，和我差别很大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就掐断了霍萨兹尔所有的愤愤不平。
霍萨兹尔睁大眼睛，开始剧烈地颤抖，他的情绪不太稳定，可他又在强撑着，听子孤熙想跟自己说些什么。
子孤熙又问他：“所以，你尽到你大祭司的责任了吗，阿月？”
这是句很诡异的质问，可霍萨兹尔没答话，连怒气也戛然停滞，被人硬生生摁回去。
“你如果真是灵台不动，尽职尽责的神官，就不会求娶舍脂了。”子孤熙一字一顿，慢慢说着，“若我没有借此发兵，而是欣然允诺。你成为了大平的女婿，摆脱了那个让你又自傲又恶心的大祭司位置后，你们西域会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