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心魔（2/2）

最开始的半本，都乏善可陈，无非是女孩的一些伤春悲秋和大事记。到了后半本，也就是在和我撕逼大战的前后，日记的整个画风突然变了。

她记日记的规律，基本上一周保持三篇到四篇左右，前半本的频率非常稳定。到了后半本，先是突然断了一个月左右没写，再开始写的第一篇，就以超长篇详细摘抄了许多关于艾滋病的知识。包括它的起源，发病原理和症状，通过什么途径传播，国内外先进疗法，艾滋病毒感染者和发病者的心理状态，发病后生存年限……林林总总，写了不下十页。再之后，日记又中断了一个月左右。再次重新开始记录，整个就变成了黑暗风。

我和孟海洋头碰头，慢慢仔细阅读着那些仿佛带着诅咒的的文字：

X年X月X日，星期六阴

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是毫无尊严的死亡过程。

是在死亡之前，肉身会被肮脏的病毒从里到外残忍地一点点侵蚀，腐败，。届时，肉身上将会盛开一朵朵狰狞的恶之花，经历漫长的盛开过程，从摧残到凋零，最终带走那苟延残喘的生命。

肉体慢慢遭受地狱一般的折磨直到死亡，伴随着铭刻到骨子里的耻辱和恐惧，这便是我现在的处境。

我知道我的身体出了一些问题，但我没有过多在意。年轻，所以总觉得无所畏惧。起初只是迁延不愈的发热和头痛腹泻，然而情况发展地越来越不同寻常，发热和腹泻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之久。我发觉到不对，才抽出时间到医院查了一下身体。

现在想来，假如当初没有去医院检查，假如病毒的潜伏期长一些，假如没有那一夜，假如早点和你分手……

但人生哪来的那么多假如呢？

慢慢的，身体方方面面都出现了问题：咳血，呕吐，食欲不好，体重减轻，皮疹，疱疹，口腔溃疡……

艾滋病毒，这个虽可怕但总以为和自己永不会发生交集的头号恶魔，就这样在我身体内生根发芽，就要蓬勃地怒放了。现在，每次我打出这三个字，想起这三个字，我的心尖都在恐惧地颤抖。我不敢说出这三个字，仿佛这三个字带着某种诅咒，一旦说出口，就会带来灭顶之灾，虽然我其实已经离灭顶之灾不远了。

我才二十五岁，一个还没有完全盛开的年龄，女人最美的年龄。

多么美好的人生，刚刚开始，便要结束了。以前总以为还有的是时间，许多事不着急去做，许多人不着急去珍惜去回报，总以为来日方长。现在才知道，原来本以为还有几十年的漫长生命，转眼就要结束了。

剩下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今天，我第一次在患病之后，坐在了梳妆台上，仔细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还好，脸上还没有什么可怕的皮疹一类的皮肤损伤，只是憔悴了许多。没有关系，化妆品完全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洗个澡，吹干头发，仔细化好妆，穿上最喜欢的米色职业套装，踩上高跟鞋。粉饰好的太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世界依旧和平，只是属于自己的世界，已经在渐渐崩塌，如同这具即将腐烂的肮脏肉体。

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很想仰天怒吼，狠狠地质问！但我不知道我该去质问谁。问天，问地，问命运，还是问我自己？为什么许多人放纵一辈子也活得很滋润，而我就因为一时的错误，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没有人想象的到，从我确诊之后到现在这段日子里，我都经历了些什么。我不敢出门，但我又不得不出门。我害怕碰触到别人，害怕传染到别人。我甚至不敢和别人有目光的接触，我觉得所有人都能一眼看穿我的肮脏!我不敢大口呼吸，不敢咳嗽，不敢去商场，不敢去公共卫生间。我连电话都不敢打，我觉得这邪恶的病毒都能顺着电话线传播到和我通话的人身上！我觉得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我，都在戳我的脊梁骨，虽然我知道这只是我的错觉……郎朗乾坤下，我却像一个过街老鼠一般。我抬不起头，直不起腰。痛苦，压抑，恐惧，使我很想和谁倾诉，否则我要崩溃。但我根本不敢告诉朋友和同事，更不敢告诉家人。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在我眼里，一切都变了!

我羡慕那些正常人，我又恨他们！我希望我能变得和他们一样，如果不能，那么我希望他们变得和我一样!

……

作者闲话：

报复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