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剑器舞妙助评花榜 阳春曲难敌花月夜（2/2）

陈子龙一见如是动怒，立刻就服了软，拉住她的胳膊，好言好语地说道：“你看你不等我说完你就动怒，别说是借给你，就算要我送给你，我也不敢不从啊！”

如是用嘲讽的意味说道：“送给我？这可是你家传的宝剑，送给我，你舍得么？”

陈子龙央道：“你看你说的，这把破铜烂铁岂能与你相比呢？”

“少些贫嘴！还不快解下给我！快到我上场了，误了我的事儿，看我怎么收拾你！”如是嗔怪道，却未见恼怒。

陈子龙只得乖乖将宝剑解下，交与如是。

该到如是上场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将这口气重重的呼出去。虽说以前认真习过此舞，但许久不练，不免有些生疏，何况当着这么人的面，更让如是心中忐忑不安。

众人见了如是这身装束以及手中这把宝剑，都感到惊奇不已。这时，司仪报上了如是选定的舞曲名《剑器浑脱》，众人更是翘首以盼这位新晋的秦淮美人到底有何本事。

曲声响起，柳如是剑锋一指，气势雄浑，青色的身影如同雏燕般轻盈移动，玉手牢牢的握住剑柄，手腕旋转，剑光闪闪，如同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乌丝拂过玉颜，青黛淡扫蛾眉，在她面前，仿佛青山低头，风云变色，一曲《剑器浑脱》挥洒出万千气象。待如是舞完此曲，在场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静了一会儿，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毫无疑问，论起舞技，柳如是的确不及陈、卞之才，可她一舞竟与能作《萦尘集羽》的董小宛平分秋色，不禁让众人刮目相看。钱谦益尤为大加赞赏，赞她道：“柳姑娘真乃当世之女中豪杰也！巾帼不让须眉！”

随后公布‘评花榜’，如是不出意外的顺利过关了。这一局淘汰了不少人，所幸的是，平日里和如是要好的那些姐妹都过关了。

如是和众人道别后，乘坐马车，满心欢喜的赶回了前缘阁。一脚刚踏入大门，丫鬟就兴高采烈地跑出来迎她了，笑着说道：“小姐可累坏了吧，今日小姐一曲《剑器浑脱》可是名震整个金陵城呢！我们前缘阁也跟着增光添彩啊！”

如是一听这话，心下更加欣喜，说道：“传的这样快？我才刚进门，你这儿就知晓了，这事儿竟比马车跑的还快呢！”这时，如是突然停住了前行的脚步，她看到了郑如英的房门依然紧闭，低声问道：“今日，夫人境况如何啊！”

丫鬟无奈地说：“还是老样子，不肯出来，不过今日厨房做了几道爽口小菜，又熬了稀粥，夫人倒是吃了几口。”没等如是说话，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哦，对了，夫人让我转告小姐，切莫担心她，她等‘选美大会’结束，自然会出来。这几日，小姐安心比赛吧，不用过去找她了。”

如是虽然心中有些许不安和担忧，但既然她这样吩咐了，也无法再去劝她，况且‘选美大会’已经进行快要一半了，一切都等结束了再说吧！次日，如是还要早起赶去‘选美大会’现场，折腾了一天也实在乏了，便先去沐浴更衣了。但她刚躺倒床上要歇息，又突然想到了这两日的种种惊险，便猛然从床上坐起，起身下地将明日要用到的物品，要穿的衣裳一一检查好才安心的爬上床，一夜好梦。

下一关是‘弹唱会’，她只得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如是准备在会上弹奏箜篌，于是嘱咐身边的丫鬟好生抱着琴，免得磕了碰了，便急匆匆地乘着马车出发了。其实，上一关的‘容仪会’已经裁去了一小半的人，若是比上一日，时间自然充裕的很。只是这么多人晌午的饭食，即便是粗茶淡饭，那也是笔不小的开销，官府的那些人平日里最擅长的就是‘精打细算’，所以此番便将‘弹唱会’压缩在上午半日，所有的人都要提早到场，在会场周边的自然不在话下，可像如是这般住处离得较远的，不仅是路途颠簸，还要忍受早起之苦。

正当如是在马车里觉得苦不堪言的时候，身边的丫鬟诡异一笑，一手继续抱着琴，另一只手向她们座下伸去，突然掏出了一个食盒，说道：“就知道小姐早起，没时间用早饭。所以先叫厨房预备下了！”如是眼前一亮，说道：“好你个鬼精灵！原来早有准备啊！”说着，便动手打开食盒，发现这食盒共有三层，都被各式糕点盛得满满当当的。如是拿起一块放到嘴里，美味酥脆，又接着说道：“你怎么装了这么多，这哪里吃得完？”丫鬟道：“恐怕等比完了‘弹唱会’，就到晌午了，我们也赶不及回去，就多备了些，好路上吃。”如是道：“亏得你有心，要不今日我就要饿死在外面了。”说完一手拿着一个，将左手边的送到那丫鬟嘴边，丫鬟腾出一只手来，接过糕点，她主仆二人就在马车上开心的享用着这些美味的糕点。

待如是到达会场之时，众人都坐的差不多了，她也赶紧找到位置坐下了。不一会儿，嘉宾们也都到场了，司仪上前宣布，‘弹唱会’正式开始。

第一个上场的还是崔科，她用的乐器是古筝，报上的乐曲是《高山流水》，这可是流传了上千年的古曲，崔科技法娴熟，‘泛音、滚、拂、绰、注、上、下’等指法被她运用得恰到好处，忽而峨峨兮若泰山，旋律时隐时现，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不定；忽而洋洋兮若江河，旋律清澈活泼，犹见幽间寒流，淙淙铮铮，冷冷清清。

如是深觉这乐曲高妙，不过也正因如此，不免有些曲高和寡，知音难觅之嫌，正如这乐曲原奏者俞伯牙一样，独自一人泛舟游湖，面对清风明月，思绪万千，手起抚琴，琴声悠扬，渐入佳境，但却无一人驻足欣赏，心下也不免孤单寂寥。纵然有一个钟子期拍案叫绝，被伯牙视为知音，也在不久之后逝去，真正是‘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首乐曲终是曲调高深，妙技难工，崔科的弹奏固然美妙，但真正懂的人却少之又少，一曲终了，只有在场一小部分的人能欣赏这着实高雅的曲子，其余众人还是没有反应。其实崔科早料到会有这般结果，不过在她心中却认为，若是红尘中庸碌之人都能听懂此曲，也就算不得‘仙乐’了，自己本就不是弹给这些世俗之人听的，所以也无需在意他人的看法。

接下来上场的是陈圆圆，世人皆知陈圆圆爱阮，想必此番定是献上一首阮曲，可当她怀抱琵琶上场之时，众人都感到惊诧，不知她为何弃掉自己所擅长的阮而取琵琶弹奏。

经过了上一场的‘容仪会’，陈圆圆知道必然会有人针对自己的套路设计抢过风头，所以她此番特地来了一个‘声东击西’，先报上一个阮曲，而又于刚刚才改为琵琶曲。她虽然爱阮，但也素知阮的缺陷，阮是在汉朝时通过龟兹国得以传入中土的，旧时称‘秦琵琶’，因东晋‘竹林七贤’中的阮咸而得名，但几百年来，却依旧保持着古制，音域只有一个多八度，两条弦发同一音，不仅音域窄，音阶也不完备。而琵琶音域广泛，由六相，二十五品构成十二个平均律，高音区明亮而富有刚性，中音区柔和而有润音，低音区音质醇厚，正如白居易《琵琶行》中所言‘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两者相较之下，还是琵琶更胜一筹。

她选的曲子更是琵琶曲中的名曲《春江花月夜》，原名叫《夕阳箫鼓》，意境深远，乐音悠长，歌颂山河之壮美。陈圆圆起手弹奏，推、拉、揉、吟，将一副清丽淡雅的山水长卷勾勒在众人面前，忽而夕阳映江面，熏风拂涟漪；忽而圆月上东山，轻舟泛花影；忽而渔帆破曲水，桨橹添啸嚷；最后临江眺皎皎，秋声散归篷。此曲经陈圆圆弹奏，旋律委婉质朴，节奏流畅多变，演绎丝丝入扣，众人无一不沉浸在这月夜春江之中，一曲终了，好评不断。

陈圆圆下台之时往卞赛赛那里瞟了一眼，见她的神情些许惊诧，些许不平，不禁暗笑。卞赛赛早就打听好了陈圆圆所上报的乐曲名，平日里也是针对她报上的内容‘特别’练习的，没想到经过上场一役，陈圆圆竟当机立断，寻得解决之法。事到如今，其实都是那句‘酒垆寻卞赛，花底出陈圆’给闹的，世人皆称她二人齐名，可卞赛赛偏是不服，在得知这次的‘选美大会’陈圆圆也要前来参加之后，她便卯足了劲儿，想要与之一较高下。

过了几个人就轮到卞赛赛上场了，她报上的到也是一首琵琶名曲——《阳春白雪》，此曲相传是春秋时期晋国乐师师旷所作，‘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荡漾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表现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欣欣向荣的初春美景。虽说经卞赛赛之手弹奏，也算得上节奏轻松明快，旋律清新流畅，但这曲子毕竟还是和那崔科所奏《高山流水》一般，皆是‘曲高和寡’，不过崔科是明知却为之，可卞赛赛却不知所为之，她只道是选‘高雅’一些的，却不想在座的大多数都是些‘下里巴人’。所以在众人眼中，这《阳春白雪》与《春江花月夜》相较，自然显得平淡许多了。

不过要说擅长‘弹唱’之人，‘陈卞’二人在这秦淮河上却算不得大家，要知还有何人能技压陈卞，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