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陈圆董宛不可兼得 顾媚白门难分伯仲(1/2)
却说上回,陈圆圆在‘容仪会’上,遭到了卞赛赛的算计,硬生生地被其强压了一头,却也‘吃一堑,长一智’,在下一轮的弹唱会上,便以一曲精妙绝伦的《春江花月夜》,将卞赛赛的《阳春白雪》彻底的比下去了。卞赛赛此刻如坐针毡,心中更是百爪挠心一般,她本以为凭借自己的技艺,只要略施小计压制住陈圆圆,其他人便不在话下,可谁知,事情竟发展到今日这等地步,别说被陈圆圆轻而易举的扳回一城,她也没料到,半路竟还杀出个董小宛和柳如是!对于她二人,卞赛赛平日里都未曾放在心上,一个病病殃殃,一个初来乍到,可偏偏世事难料,在关键时刻,却也让人刮目相看。而此刻,让她更为忧心的是不知还有多少平日里不显不露的‘高手’,将会一一登台,共同争夺这‘花魁’之名呢?而事实也正如她所想,一个接着一个的出人意料正在接踵而至,轮番上演。
此时,该轮到顾媚儿上场了,谁人不知,在这金陵城中,顾媚儿素有‘南曲第一’的称号,想必此番定是献上一曲‘南曲之宗’——《琵琶记》了,这《琵琶记》是元顺帝时戏曲家高明所作,雅俗共赏,精妙绝伦,达到南曲创作的巅峰,因此高明被尊为‘曲祖’,而这《琵琶记》也被尊为‘南曲之宗’,并且这也是顾媚儿平日里最为擅长的曲子。可当顾媚儿怀抱古筝上场时,众人都吃了一惊,不知她有何意图。
待报上她所选的曲子,众人也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她选的曲子是再寻常不过的《满江红》。不过,这看似平常的一首曲子,还是被如是看出了其中端倪。这《满江红》所指乃是南宋抗金名将岳飞所作的《满江红.怒发冲冠》,此曲悲凉厚重,经由古筝弹奏,音质更为醇厚浓郁,况且这顾媚儿天生一副好嗓子,一边弹奏,一边吟唱,如泣如诉,将这首曲子的慷慨悲壮表现的淋漓尽致。而此时,正是大明与后金在前方抗战之时,此曲正好恰逢时宜,况且在座各位评判皆是忧国忧民的有志之士,听到此曲必然会百感交集,进而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在上一场‘容仪会’上,一舞《剑器浑脱》,助如是博得‘满堂彩’,想必顾媚儿那时便已悟到了这‘出奇制胜’的‘奇’指的是什么了。不过,如是转念一想,自己能在‘容仪会’上拔得头筹,多半的功劳都是因为顾媚儿所出的好主意,既然如此,顾媚儿的事,便不容她多加置喙了,况且,人家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为自己打算,并没有碍着别人,本也是无可厚非的。
果然不出所料,一曲终了,在场的各位评判无一不是涕泪沾襟,现场沉浸在一片感慨与激昂之中。尤其是钱谦益,他想到蓟辽前线的战事,又想到这被阉党祸害多年,被搞得乌烟瘴气的朝廷,想到此时内忧外患、支离破碎的大明王朝,不禁老泪纵横,但同时又被岳飞的壮志凌云所深深的震撼,心中燃起一团炙热的火焰,迫不及待的想去重整朝纲,想去战场杀敌,想做大明朝的肱骨之臣,想做大明朝的中兴之臣,于是他站起身来,高声诵读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而台下的众人也跟随着钱谦益共同起身,高喊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一时间,人声鼎沸。顾媚儿抱起古筝,款款走下台去,嘴角挂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与她预期的效果一样,亦或更佳!虽然上一场‘容仪会’收效甚微,不过却让她找到了‘法门’,与其契合时景,不如契合时境,实景渲染气氛,只是外在,而时境却能直指心境!
顾媚儿离场后,该轮到董小宛上场了,而此时的董小宛压力倍增,心中忐忑不安,上一场的‘容仪会’让她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才与一个刚出道的柳如是平分秋色,而眼下这顾媚儿,一曲普普通通的《满江红》便惹得全场众人慷慨激昂,久久不散,让她都不知该何时登场。况且这之后恐怕还有个中高手,尤其是那个柳如是,此人绝不可以小觑。与她有同样担忧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都不敢再小看周围任何一个人,比赛愈加激烈,出乎意料的事频频发生,深藏不露的人也频频出现,谁都不知道何时又会出现一个‘一鸣惊人’。
终于,这被一曲《满江红》所带动起来的全场沸腾的气氛逐渐平静下去了,董小宛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怀抱古琴,缓步上场,将琴置于案几上,宽头朝右,窄头朝左,最细的线朝自己,徽位点和最粗的弦在对面,琴轸悬空在案几右侧外面,并报上曲名《凤求凰》。听到董小宛所报曲名,陈圆圆心头一紧,本以为早就放下了,但只要听到和他相关的,却还是会格外在意一些,就像这连日以来,她在台下目光流盼,总会不经意间碰触到他的身影,虽然她尽力克制自己望向别处,但他仿佛就站在面前一般,挥之不去,他的一举一动,无不牵动着她的每一条神经。而这首曲子乃是她二人定情之作,这又勾起了她的那段回忆。这冒襄不仅擅制古琴,弹奏技法也是一流的,于是,杨柳岸旁,他便以一首《凤求凰》赢得了她的芳心。可惜往日不堪回首,曾经的山盟海誓,如今早就烟消云散了,况且此刻台上的新人美颜如玉,谁还管台下的旧人黯然神伤呢!不过陈圆圆仔细想来,却又勾起一丝苦笑,看这董小宛一脸的甜蜜羞赧,想必此曲也是她二人的定情之作,一心岂能两分,可见其用情不专,只是这两个女人却都傻傻的将其当成唯一之作。现在,一个幡然觉醒了,另一个却还被蒙在鼓里,觉醒的此刻感到可笑、可悲,又替那个被蒙在鼓里的感到可怜、可悯,可她却不知,那个被蒙在鼓里的此刻想的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而她却只剩‘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而就在此刻,台上的冒襄如坐针毡,他不敢用正眼看着陈圆圆,只能用余光一直瞥向她,见她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黯然神伤,一会儿又谈笑自若的,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是否会想起当年他为她弹奏之事,想起从前的欢爱时光,会不会在心底还为他留下一个位置;又或者,心思敏感细腻的她早就想到自己也用此曲追求过董小宛,因而怨恨他,恼怒他;也可能她是真的将这段感情放下了,将他遗忘了,连日来,她的目光都不曾在自己身上停留过一刻。想到这,冒襄又有些伤感。
这时,坐在一旁听得兴致勃勃的陈贞慧用手肘碰了碰他,说道:“想必冒兄便是用此曲,得以抱得美人归的吧!”冒襄愣了一下,不知该怎样回话,这时,方以智又接着说道:“昔日,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因此曲结缘,二人情投意合,拜为结发,成就一段佳话;而今朝,冒兄与小宛姑娘同样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何不借此曲之机,邀钱先生主婚,马知府做媒,你二人也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岂不是美事一桩,必将传为又一美谈啊!”冒襄听到这话,连忙推辞道:“不可,不可,此事万万不可,自古终身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高堂尚在,岂能不问过他们的意思,便于此处成婚,你我皆是熟读圣贤书之人,岂会不知这‘百善孝为先’的道理!”方以智一拍脑门,说道:“哎呀,是我疏忽了,只想着为你和小宛姑娘撮合撮合,却不曾想过其他,以至思虑不周,听闻冒兄一席话方才醍醐灌顶。是我疏忽,冒兄莫怪!”说完,便拱手致歉。冒襄拦住他,笑着说道:“你我兄弟之间,何须介怀此等小事,我也知方兄是一番好意,在这也替小宛谢过方兄了,只是婚姻大事必要遵从父母之命,若草草完婚,委屈了小宛不说,两位高堂得知此事也必要怪罪,到时,总不能让小宛同那卓文君一般,跟着我‘当垆卖酒’吧!”听了这话,其他人也不可置否,只得陪着笑了笑。
其实,冒襄身边的这些朋友都知道他一直在陈圆圆与董小宛之间摇摆不定,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心属哪一个,刚才,方以智故意激他,却被他用父母之命搪塞过去了,也只能作罢。事实上,就连冒襄本人也不知道心属哪个,他既喜欢陈圆圆的倾国倾城,色艺双绝,又不舍董小宛的温婉可人,善解人意,实在是难以抉择,他曾想过拥有齐人之福,可这陈圆圆虽出身风尘,却性格刚烈,得罪了本就不愿接纳她的母亲,这让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过是否愿意与小宛一同入府,便彻底没了念想,而经过此事,他的母亲被气得不轻,也更加厌恶风尘女子,他便没敢在母亲面前再提董小宛之事,所以这董小宛入府之事将来也是个难题。每每想到此处,他便头痛的厉害,也只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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