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有心人各找真心人 淡名女戳穿假名士(1/2)
却说上回,正月十五那日,东林名士与金陵佳人齐聚在百花楼一起猜灯谜,连‘江左三大家’中的另两位龚鼎孳和吴伟业也悉数到场。顾喜正因座次问题而烦扰时,卞赛赛一语解开困惑。于是顾喜和张元引着众人前去饭厅。从百花楼的前厅走过去要穿过一个花园,众人并不能一同穿过,只能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走在前面的自然是顾喜引着钱谦益,钱谦益悄声问道:“刚才在前厅,人多口杂的,没来的及问你湘兰的事?”顾喜也悄悄答道:“年前的时候,我已差人去送过一些财务和过冬的物品,后来白门的事出了,我又差人去了一趟,想必这会儿应该无忧了!”钱谦益道:“那我就放心了,湘兰爱面子,这些日子都不肯见我,也不肯接我的东西。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见到她如今的狼狈,我也不强迫她了,这样吧,今日你差人跟我回府,我把东西补给你,也算是我对湘兰尽的一份心!”顾喜说道:“难道在钱先生眼中,我顾喜就是这样一个小气的人吗?连送给自己姐妹的东西都舍不得,还要拿回来吗?”钱谦益道:“哎呀,你误会了,金陵城哪个不晓得你顾喜仗义疏财的名号,只是我怕你搭得太多了。”顾喜道:“我也并非不懂先生的一片好意,只是这些搭救姐妹的钱,顾喜自然是有的,请先生莫要再提起什么补还给我的话了。”钱谦益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你呀你,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她,一个字,就是犟!”顾喜回道:“我顾喜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奉行的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送出去的东西何来讨回之理。”
跟在这两人后面的,是李香君和侯方域,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前走;不过董小宛和冒襄这一对冤家就不太和谐了,董小宛嗔怪道:“你可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若不是这次正月十五,大娘邀了这么多东林公子来,你是不是都把我给忘了!”冒襄说道:“你这是什么话,谁不知现在朝廷上正处于多事之秋,政局动荡,好多事情亟待处置,我这也是身不由己啊!”董小宛白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道:“想不到你冒公子比那钱先生都忙啊,看来我平日里还真是小觑你了!”见董小宛好像真的动气了,冒襄又素知她身体有恙,便也忍住了这一时之气,央她道:“小宛,我这些日子的确有许多公事要处理,等过一阵子,我一定过来陪你,到时候,只怕你都赶我不走呢!”董小宛又奚落道:“公事?别是去苏州的公事才好!”冒襄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但又怜她面色苍白,似又抱恙,便也没有过多计较,只是忍气吞声的往前挪步。
寇白门拉着柳如是和方以智、陈贞慧、陈子龙走在一起。陈贞慧道:“满园女子,唯有两位英姿飒爽,有须眉之气也。”方以智奚落他:“你这恭维之情也太明显了吧!”把几个人都逗乐了。陈贞慧辩解道:“我这个人一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方才之话乃是见到二位姑娘以后的真心话,绝不含半分恭维之情哟!”陈子龙侧过头向柳如是说道:“听闻柳姑娘极擅诗书,改日小可愿前去拜访,好向姑娘讨教一二。”方以智疑惑道:“卧子兄何时开始醉心于诗书了?”没等陈子龙回话,陈贞慧便打趣道:“卧子兄单单要找柳姑娘谈论诗书,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陈子龙结结巴巴的回道:“你。。。你这。。。定生兄实在说笑了!”寇白门也在一旁掺和:“陈公子若是对我们柳妹妹有意,可要提前下手啊,等着她的人可是排了几条街啊!”柳如是感到有些无辜,自从上次的事后,她便早已心灰意冷,不想去招惹任何人,却不想今日会有人拿这种事来调侃她,况且这个陈公子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加上今日也不过两次,话还说不到十句!哪里就扯上关系了!如是道:“看陈公子脸皮儿薄,都不好意思了,你们莫要再拿我们二人取笑了吧!”见如是似有一丝恼意,众人也都知趣,未敢再提了,只是陈子龙心中烦闷,恨自己没有勇气,向如是表明心迹!
却说这刚到的吴伟业和龚鼎孳,龚鼎孳刚出大厅便紧追上了顾媚儿的脚步,喊她道:“顾小姐留步!”顾媚儿回头见是他,便停住脚步,向龚鼎孳缓缓行了个礼,说道:“不知公子叫住奴家所谓何事?”龚鼎孳道:“顾小姐好!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请教小姐,刚才那道谜语的谜底可是刚刚我口中所说的那个吗?”顾媚儿道:“公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媚儿一道如此粗陋的谜语自然是难不住公子的!”龚鼎孳谦虚道:“哪里哪里,顾小姐太谦虚了,我虽见识浅薄,孤陋寡闻,却也听过顾小姐的鼎鼎大名,今日得见,也有自惭形秽之感,刚刚唐突了小姐的谜语,还请小姐莫要见怪才是!”顾媚儿微微笑道:“先生严重了,若先生还是见识浅薄,孤陋寡闻,那这天下的才子便皆称不上是才子了。”龚鼎孳笑道:“小姐谬赞。”他顿了一顿,说道:“听闻迷楼顾小姐可是被称为‘南曲第一’的。不知哪日,我能有幸听得一曲,必不叫此生有憾!”顾媚儿道:“那是世人夸张了,送媚儿的名号,媚儿实在是愧不敢当,不过公子若想听,媚儿自然在迷楼随时恭候公子大驾!”龚鼎孳欣喜道:“那好,顾小姐咱们一言为定!”顾媚儿回道:“媚儿遵命便是。”于是两人一同结伴随着人流穿过去,此外不提。
吴伟业是一向低调内敛惯了的,他不喜去凑热闹,于是便走在了后面,卞赛赛是早就听过他的名号的,内心仰慕已久,今日一见,又见到他如此俊朗不凡的外表,仰慕之情又添了几分。卞赛赛故意落在后面,她听闻这梅村先生向来低调,百花楼这条通向饭厅的路,蜿蜒狭长,想必他应该不想与众人一涌向前吧,于是卞赛赛这位有心人,便抓住机会,与他搭起话来,赛赛道:“吴公子慢走!”吴伟业停住脚步,转过身子,说道:“小姐叫我吗?”卞赛赛跟上来,说道:“奴家听说吴公子十分擅长诗词书画,奴家不才,私下想向公子讨教一二,不知公子可否愿意不吝赐教呢?”吴伟业笑道:“小姐谬赞,在下承蒙小姐青眼相加,不胜欣喜,至于赐教一说,若是小姐不弃,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卞赛赛也欣喜的说道:“素闻先生信守承诺之名,今日之事,奴家也算是和公子一言为定了,改日,奴家可是要前去打扰先生的!”吴伟业道:“哪里还敢劳烦卞小姐大驾寒舍,该是在下前去拜访卞小姐才是。卞赛赛更加喜出望外说道:“吴公子,知道我是谁?”吴伟业依旧一脸笑意说道:“卞赛赛名满天下,在下即便是孤陋寡闻,那也是是不敢不知啊,今日得见小姐,仪态万千,便也知是卞赛赛,卞小姐了。”卞赛赛有些羞涩,说道:“奴家万万不敢在公子面前称什么名满天下,公子折煞奴家了。不过请公子切莫忘记今日之约。”说着,卞赛赛便脸红的往前快走了两步,不过,吴伟业从后面又叫住了她,说道:“小姐留步。”卞赛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慢慢转过头来说道:“公子还有何事?”吴伟业道:“刚小姐所提诗书,现下不才偶得灵感,见天色尚早所以斗胆想请小姐移步园中一叙。”卞赛赛轻轻点点头,算是默许了。吴伟业做出‘请’的姿势,卞赛赛便随他走入园中。
待到一石桌前,卞赛赛停下,问道:“不知吴公子所言为何啊?”吴伟业道:“今日得见小姐芳容,偶得一句献给小姐‘双眸泓然,日与佳墨良纸相映彻’。”卞赛赛听到此处,更加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欣喜之情,说道:“奴家何德何能能得公子如此夸赞。”吴伟业接着说道:“在下并非在此信口雌黄,放眼今日在座的各位美女,也都可称得上是倾国倾城之姿,国色天香之貌了,可小姐却美得独树一帜,美得超凡脱俗,美得浑然天成,在下冒昧,从刚迈进门开始,就一眼看到小姐,从那以后,却是想挪也挪不开眼了。”卞赛赛本就对吴伟业颇有好感,如今经过刚才这一番谈话,更是让她心生爱慕之情,本来还在担心他并无此意,而在心里暗自犹豫,要不要表明心迹,如今见他如此说来,似乎亦有意。便酝酿片刻,手扶石桌,暗自攥着拳头,紧张而又欣喜的说道:“公子可有意乎?”这句话的意思显而易见,吴伟业也并非是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只是他觉得卞赛赛的做法太过于唐突,虽然自己对其也略有好感,但面对如此迅速的感情抉择,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卞赛赛可以不顾一切,但他吴伟业却不可以!于是他开始装起糊涂来,说道:“在下对卞小姐本就有无限仰慕之情,自然有意与小姐结为--益友。”吴伟业故意加重‘益友’二字,使得卞赛赛内心油然升起一种胀然若失之感,不知他此为何意,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过心急,初次见面便问及终生,确实是失礼了。而今可能他确实未解其中深意,卞赛赛也只好顺势找了个台阶下,她慢慢松开紧握的粉拳,慢慢站好,说道:“奴家正有此意,想日后多与公子请教诗书,见公子首肯,自然不剩欢喜。”吴伟业看出卞赛赛的失落,又有些怜悯,于是说道:“能在日后和小姐一同切磋诗书,该是在下不剩欢喜才是!倒是还请小姐恕我叨扰之罪啊。”听他这话,卞赛赛一颗心才算放下来,感觉到他并不排斥自己,来日方长,一切再从头经营吧!卞赛赛说道:“公子的话我可是要当真的,到时公子可要依约教我才好。”吴伟业见她心情好转一些,连忙说道:“一定!一定!。”见卞赛赛又要开口说些什么,吴伟业抬头看了一下说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过去吧,免得他们要等着。”卞赛赛无可奈何,只好点点头,随他走过去了。
到了百花楼的饭厅,果然也布置的奢华无比,钱谦益坐在正坐上,龚鼎孳坐在他左边,右边空了一个位置,见卞赛赛与吴伟业二人进屋,顾喜便招呼吴伟业坐在钱谦益右侧,而卞赛赛则坐在了顾媚儿和柳如是中间的空位上。龚鼎孳打趣道:“你们二位姗姗来迟,是躲去哪里谈情说爱了?”卞赛赛羞红了脸,没有做声。但是吴伟业却说:“孝升兄玩笑了,我和卞小姐只是初次见面,也只是聊了两句诗书而已,绝不像你说的那样。”龚鼎孳一看吴伟业一本正经的样子,便也没敢再提了。顾喜也打起圆场说道:“这饭菜可能快准备好了,我去看看元儿那忙的怎么样了,好让大家开宴。”于是顾喜便退席,去厨房找张元去了。只是留下卞赛赛,像被泼了盆凉水一般,心中很不是滋味。
侯方域先打开了话匣,说道:“刚说道‘元儿’,我也想起一件事来,最近也是轰动金陵城啊!”
李香君说道:“你想说的是关于另一个‘元儿’吧,这事我也略有耳闻。”
冒襄来了兴致,问道:“哦?另一个‘元儿’,那应该是刘元了吧?我前些日子不在金陵,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快与我说说。”
寇白门近些日子也是足不出户,听说有新鲜事,便也好奇的问道:“你们快说说吧,别卖关子了。”
侯方域这才娓娓道来:“据说是从江北来的一个名士,很是洋洋自得,到了金陵,找到刘元,可刘元呢,却背对着他,连望也不望,这位名士就很气愤,说道:吾乃当今名士也。可咱们刘元也没有给他留面子,当即说道:名士是何物,能值几钱耶?”
顾媚儿接着说道:“自打这事起,这句话可就风靡整个金陵城了。”众人均哈哈大笑。
钱谦益也笑道:“那人自称‘名士’,却如此狂妄自大,实在是丢尽了天下‘名士’的脸啊!”
柳如是也记得这个刘元,年纪稍轻,长得俊俏可人,性格直爽,给如是的感觉更像是个小妹妹,像月儿一般的妹妹。想到月儿,如是不禁伤感起来,若不是自己当初错付了真心,所托非人,也就不会连累月儿被送走,至今也不知身处何方,日子过得如何了!
陈子龙注意到了如是神情的变化,便说道:“听闻秦淮有两位女子,素爱结交名士,且喜欢着儒服男装,不知是哪两位?今日可曾到场,让小生有缘一睹其风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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