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2/2）

梁寅不再管他，自顾自地做回藤椅上，忍不住去摆弄几下狼毫，由着牛头打扮。

牛头像模像样地摆棺椁，立牌位架供桌，到头来还不忘踱步到梁寅桌前。

“小七爷不去拜一拜？没有他哪有你今天？”牛头就是这种性子，认死理，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恶心他的机会。

梁寅不语，祝辞侧过来宽言：“闹腾完了就回去罢。”

马面最近对祝辞另眼相看，牛头也不好对着祝辞撒气，装作没听见似的，继续：“你不知道，咱们七爷为了坐上刀山司的位置，啧啧啧，都做了些什么，拉扯自己的师父啊，说杀就杀了，眼睛都没眨一下。”

梁寅闭起眼睛。

“闭什么闭，知道你看得见，有本事把耳朵也闭上啊！”牛头嗓门洪亮，一点不像少了肉的人，云天几个趴在刀山司的门边往里头看。

梁寅往常倒也没有这么如坐针毡，入了定似的能恍若圆寂，可被祝辞这样探究地望着，他就很不踏实。

祝辞感受到心快了几拍，不是自己所致，而是对面坐着的那个人心烦意乱，一时收声，深觉这种场合不适合多言，言多必有失。

牛头大步折回到牌位前，利落地跪下拜了拜，磕得“咚咚”作响，“大谢七爷开导之恩，感念昆仲之情！”

牛头作出这等事，梁寅见过他的往事之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就是这样认死理的一个人，盯准了一个深情大义，会一直揣在心里，挂在嘴上。就好比喻旬救他一次，他毕恭毕敬唯命是从待了喻旬三千年。

“奈何不知杀他之法，恨不能将那忘恩负义之人报仇后快！”

梁寅以为自己听到这种话能像从前那样面无表情，可他又感到落在脸上的数道视线中，有一束是来自祝辞的。分辨这个并不难，谁人能把一双血红狰狞双眸睁得自带几分温润静好。

他无法再看那只白毫，不敢回望，听着牛头闭了嘴，喉头松了口气。

气还未脱，牛头闪身过来一把掀翻了案台，“杀了七爷一次还不够，你说这人……这是人？还追到地府里赶尽杀绝，打到归寂，看看什么叫做养虎为患，”牛头没什么心机的一个直肠子，打梁寅的七寸却其准无比，他扭头对着祝辞道：“秀才，你要小心了！”

“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跟你共着一颗人心……”

“够了没？”

梁寅几步走到棺椁之前，衣摆折着，跪到地上，重重磕了三下，“够了没？”

牛头被马面拦着，哼着狠啐了口，“你都没资格拜他！”

梁寅失笑，不再说话。

从始至终，从开局到散场，祝辞都老老实实坐在塌上，手指也不好动一下。

梁寅侧过身，舌尖滚过后槽牙，背对着祝辞，实在有些难堪，想着祝辞身上脏兮兮人却明亮白净的样子，特别像天上会眨眼的星子，一时感同身受了孟如常那句，云泥之别。

“官爷。”

梁寅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声响越近他越南自处，只希望能永远不要走到跟前，可祝辞还是蹲在了他身边。

祝辞：“你怎么不解释？”

“言之凿凿，没得解释。”

梁寅觉得今夜的戌时未免太久了，痛快道：“我就是这样，你别再问了。”

“你想待在地府？”祝辞环视四周，不理解他这种受不了脏乱的性子怎么在这种地方苟活。

“谁会想待在这？”

“那你为什么要来？”

梁寅视线虚扫了几下最后定在牌位上，不知道祝辞信了没信，“我有的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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