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月花逝（1/2）

这是怎一回事，他如何会见到商别轻……顾时亡急生四顾周遭，天地景熟，似在早被他烧毁成荒的循因谷，而他正躺枕于商别轻腿上，春花漫天飘霏，经年静好若场无量浩大虚妄。听他慌张唤名，商别轻微微朝他俯身，如幻面容在他眼前渐近放清，再渐放清，直至他能看见睫羽微晃弧度极细，轻挠心口。

“时亡？”近到鼻尖几乎抵到鼻尖，商别轻以目光询问顾时亡为何慌张。

“……”顾时亡无法回话，甚至无法呼吸，他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商别轻，闻胡乱吐息灼热，听两振心音同跳。细细凝量商别轻模样半晌，他极其确信——眼前如梦之人是商别轻，且是活生生的商别轻。

就在他眼前。

触指可及。

望着商别轻，顾时亡一时有许多话想说、想对商别轻吐诉，但他不知现下所见是否为梦。他不敢说、不敢吐诉，他怕浅海浮沫，一触便破。

看顾时亡默然无言，却是满目惶恐痛苦，身躯震颤，商别轻不由担忧：“你方才睡时一直不安稳，可是做了噩梦？”说着便要探顾时亡额首，看有未烧热。顾时亡抿紧双唇，眸也不动的注目商别轻，任由商别轻抚他碰他。他生怕眨眼功夫商别轻就会消失不见，而他将骤梦惊醒，发觉所处所见仅是黄粱美梦，因此格外紧张。商别轻问他两遍是否做了噩梦，他方敢开口，“是个极坏的噩梦。”

“哦？有多坏。”商别轻饶感好奇，能让顾时亡如此形容，必是极端坏恶。顾时亡沉思片刻，不知该不该照实吐露，只是最终依旧低头实答：“我梦见你不在。”

“然后呢。”

“没有然后。你不在，你一直不在。”

粉白花瓣从天而降，翩翩落在两人身上，商别轻抬眸坐起，颇不以为意，“我不在算何噩梦，又算何极坏。”将顾时亡额前冷汗津津的发丝细细捋顺，商别轻直视顾时亡，幽幽深道：“我只是不在而已，忘记我便是。”

商别轻这话正戳至痛之处，让顾时亡心头一窒，“你说得倒轻巧……我也想忘记你，可我怎样才能忘？”他自小便和商别轻竹马绕骑，商别轻对他百般温柔千种容纵，为他安危连命都可狠断舍弃，要如何做才能忘记这么一个人？怕是当来下生弥勒尊佛提灯走尽娑婆世界永昌未来都无法给他答解。

商别轻只回，“来日方长，总会忘记。”

“不，不，你不懂。”顾时亡慢慢摇头，严定否道：“不论许久，我都忘不掉你。我这生都不可能忘记你，绝无可能！”说到此处，他难掩焦恐情绪，乍然起身，站起却觉腰背酸痛，浑身软绵，转瞬复便跌回商别轻怀中。商别轻立即接他抱他满怀，随后扶他坐到腿上，以双手捧他冷情面颊，轻声问他，像看破所有，偏偏不说破所有。“你很害怕是吗，害怕我不在。”

二人正对彼此，一边抬眸一边垂眸，心音交织，呼吸交缠。

体受到商别轻掌心的暖热，顾时亡有些安心，他先是凝重颔首，继接抓住商别轻肩胛，低低喃说，“我很害怕，害怕的快要疯了，我恨不得杀尽天下人，可是容不得我害怕，也没机会让我害怕，我去哪都找不到你……你已经，已经……”

“已经……”顾时亡说不下去。

“你没找过这处？”商别轻触到顾时亡胸膛，那里心热悸跳不已。“我一直在这。”

“我知你一直在这。”想到商别轻已死，尽管顾时亡想忍，仍是难抑提声喊叫：“但我要的是活的你！活生生的你！”冷沉全无，敏感脆弱，好似只遍体鳞伤的幼兽。

见顾时亡脆弱至如此，商别轻抱住顾时亡，温声安抚道：“别怕，我一直在。我此生都不离开你。别怕时亡，没事的。”

“说是这么说，可你已经……你已经……”顾时亡声线震颤，悲相呼之欲出。商别轻嘘伸指，将他双唇封住，“无需多言。有时话说太多，梦会破碎。”随即对他扬眸一笑，眼中情柔，犹如三月春风，悱恻绵长。“再稍微陪我会吧，今日晴光正好，我有许多事想与你一起。可不能辜负这大好春日，你说是不是？”

发觉商别轻知一切非真，绝口未提仅是想和他多呆片刻，顾时亡愣了瞬，平复情思答是。他答完便让商别轻拉手起身。两人对视良久，默契提步，往前同行。

两人并肩在循因谷内缓步散逛，谷内一个人都没，空荡荡的。

只有他们二人独处。

花瓣如雨，到处都在飘落，顾时亡不时唤商别轻名，确问商别轻是都还在。

“商别轻。”

“嗯。”

“商别轻。”

“嗯？”

“商别轻。”

“如何。”

“商别轻……”

“我在。”

无论问过几次，他都会再问，而商别轻也会答他。因为哪怕眼前一切都极其如真，他们也心知肚明，一切全是凭空虚梦，是场臆想，随时都将烟消云散。

走到最后，路到尽头，走无可走。顾时亡静默伸手，他舍不得梦醒，他想紧抓商别轻，再也不放。商别轻陡然侧首看他，神色异常肃然，“时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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